反戰的官員憂心忡忡:陛下此時宣戰,恐非良策。靖難才過,藩王心思未定,國庫也虛,正該與民休養。
打扶桑?緩幾年有何不可!
朱棣連著幾日被這事攪得心煩意亂。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每日早朝,耳朵里灌的全是這些車轱轆話。
朝中不少武將,是跟著他從靖難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脾氣火爆。前幾日扶桑使臣在殿上口出狂言,這些將軍早就按捺不住胸中殺氣了。
若不是朱棣壓著,怕真有人要提兵出海,直搗東瀛!
吵歸吵,朝還得上。
皇位未穩,許多事離不得他親裁。
這日,由王景弘陪著,朱棣踏入奉天殿。文武分列兩旁,他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沉聲問:“今日早朝,諸卿有事奏報?”
話音剛落,一位身著三品孔雀補子紅袍的老臣便出列道:“陛下,老臣還是要說——此時與扶桑開戰,實非上策!懇請陛下收回成命,與民更始!”
朱棣臉色一沉:“朕昨日不是已言明?此意已決,斷難更改!兵部正日夜趕工,改良軍械,便是為今冬決戰!”
“陛下!”老臣聲音發急,“靖難一役,生靈涂炭,天下元氣未復。今年民間收成又歉,若強行開戰,國力不堪重負啊……”
話音未落,一員武將已虎步出班:
“李大人此言,婦人之見!朝廷是否開戰,莫非還要看老天爺臉色?如今百姓有田可耕,溫飽無虞,一年歉收,餓不著肚子!扶桑國內四分五裂,正是用兵良機!陛下此舉,乃震懾四夷,保我大明邊境太平!若等那足利義滿一統扶桑,羽翼豐滿,再想動手,李大人可愿披甲上陣,與倭寇搏命?”
“你…你這莽夫!”李宗元氣得胡須直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溫飽尚不能足,強啟戰端,必生民怨!屆時,你擔得起這干系嗎?”
“哼!李大人只道民怨,那福建沿海飽受倭寇燒殺劫掠的百姓,他們的怨憤,您可曾問過?!”武將毫不退讓。
兩人在殿上針鋒相對,聲震屋瓦。
朱棣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厲聲呵斥:“夠了!朕昨日說過,不想再聽此事!你們是太平日子過得太舒坦,忘了當初的艱難了?任由扶桑坐大,大明永無寧日!”
他目光如刀,刺向李宗元:“李宗元!你是建文舊臣,念你忠心,朕不追究。但從今往后,若再提此事,休怪朕不講情面!”
天子震怒,滿殿寂然。連方才那武將也退入班列,垂首不語。
李宗元卻面無懼色,手持玉笏,向前幾步,眼神決絕:“陛下!老臣雖曾侍奉建文,然此心此志,皆為大明!開戰與否,關乎國運,當由群臣共議,豈能由陛下一言而決,更不該與武將私相授受!陛下若執意孤行,老臣唯有…血濺奉天殿!”
說罷,他竟一把扯下官帽,拔下束發玉簪,披散著頭發,仰視御座,目光灼灼。
朱棣冷笑:“李宗元,你這是在逼朕?”
“是不是逼迫,陛下心中明鏡!”李宗元聲音悲愴,“臣今日所爭,非為一己私利,乃為天下黎庶!諸公同僚,若有同心者,請隨老夫——死諫!”
話音一落,殿中文臣竟呼啦啦站出不少,顯然要以死相逼,迫使皇帝收回成命。
朱棣眼底怒意翻騰,卻一時難以發作。這些人盤根錯節,牽動朝堂半壁,縱是永樂大帝,亦不能輕易處置。
正當他思忖如何應對這死諫之局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帶著幾分嘲弄,自殿門外陡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