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鬧劇終于暫時收場。
蕭仲遠頂著扯痛的頭皮,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地爬上了床。
周氏吹熄了那盞耗了不少燈油的燈芯,屋子里陷入濃重的黑暗。
“唉……”黑暗中傳來蕭仲遠一聲疲憊又帶著點奇怪滿足的嘆息,“寧哥兒啊……”
蕭寧沒吭聲,假裝睡著了。
“你爹這次,說不定真能考中!”蕭仲遠的語氣竟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你祖母說了,你祖父托夢,咱今年走運!嘿嘿……”那笑聲在寂靜黑暗里顯得格外突兀。
黑暗中的蕭寧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學渣的錯覺啊……真可怕!
他果斷翻了個身,把后背留給了自作多情的老爹。
“誒?”蕭仲遠見兒子沒反應,愣了愣,居然委屈起來,對著旁邊的周氏小聲道,“媳婦兒,你看這臭小子!自打落水醒來后,就不稀罕俺了!連聲‘爹’都不叫了!”
裝睡的蕭寧心里咯噔一下。糟糕!露馬腳了!原主對他爹可是很依戀的!他一個前世孤兒,對著一個大活人叫“爹”,心理障礙不是一般的大,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就用“嗯”、“唔”含糊過去。沒想到他爹竟一直惦記著。
周氏累得眼皮打架,正煩躁著,聞言沒好氣地推了蕭仲遠一把:“得了!睡你的覺吧!多大的人了,跟孩子較什么勁?指不定就是嫌棄你頭發少,怕被你抱著勒得慌!”
黑暗中的蕭寧差點笑出聲來,趕緊用被子捂住嘴,肩膀微微聳動。
“什么?!頭發少?!”蕭仲遠瞬間被踩了痛腳,悲憤交加,“俺……俺這是懸梁懸的!都怪娘!!”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周氏不耐地打斷他,翻過身去,“趕緊睡!明兒還得去里正家借麥子磨面呢!”
蕭仲遠啞了火,兀自對著黑暗生了一會兒悶氣。他不服氣地伸出手,摸索著將“嫌棄他頭發少”的兒子一把撈了過來,緊緊地、霸道地摟在了懷里,帶著點賭氣的意味:“臭小子!爹稀罕稀罕你!”
蕭寧身體一僵,下意識想掙開。
這懷抱實在稱不上舒服,帶著一身汗味、油墨味、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腥氣?估計是頭皮傷處的。但環著他的胳膊卻異常有力,像一道帶著溫度的鐵箍。
八歲孩子的力氣如何掙脫得開?
幾番徒勞的扭動后,蕭寧認命般停止了掙扎,小小的一團蜷在父親的胸口。耳邊傳來蕭仲遠粗重、低沉、如同老牛拉破車般的鼾聲,那聲音充滿了疲憊,卻也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
緊繃的身體慢慢松弛下來。
黑暗中,一絲連蕭寧自己都沒察覺的微笑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誰能想到,他一個前世在孤兒院冷冰冰的鐵床上長大的孤兒,竟能重新體驗一回童年?這具八歲的身體是束縛,卻也……是饋贈?
被窩冰冷堅硬,抱著他的人睡得鼾聲如雷,環境破敗清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