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小院·戌時
灶間的雕花窗欞透出暖黃光亮,陸窈正在碾藥,木杵與石臼碰撞的聲響規律而安寧。院角的梅樹在夜風中簌簌作響,抖落幾片早凋的花瓣。
小嬸嬸,我們回來了!周擬棠推開柴扉,竹筐里的薺菜葉沙沙晃動。她回頭對柔兒輕聲道:別怕,這是我們家小嬸嬸。
陸窈抬頭拭汗,發間木雕梅花簪在燈光下泛著溫潤光澤。她目光掃過柔兒沾泥的繡花鞋時,碾藥的手突然頓了頓:棠丫頭,這是
山里頭撿的。陸御將柔兒放下,小女孩卻死死攥住周擬棠的衣角。
西廂房突然傳來吱呀開門聲。周晉握著刻刀立在廊下,肩頭還落著未撣去的木屑。柔兒猛地抬頭,銀蝴蝶發飾撞出清脆聲響。
小叔。周擬棠剛開口,柔兒突然像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小心!陸窈的藥碾子翻倒在地。
小女孩撲到周晉跟前,卻不是沖著他。她跪在地上抓起那根剛掉落的梅花木簪,眼淚大顆大顆砸在花瓣雕紋上:娘親的
月光掠過周晉驟然繃緊的下頜,他蹲下身時,腰間玉佩與斷刃碰撞出清冷聲響。
周晉的指尖在觸到柔兒頸后時驟然僵住。那枚梅花胎記在月光下艷得刺目,與他袖中陳家家仆臨終塞來的密信圖案——分毫不差。
小叔?周擬棠看著周晉陡然蒼白的臉色,下意識去摸藏在薺菜葉下的毒菇油紙包。她腕間的銀鐲碰著筐沿輕響,那是去年生辰時周晉親手打的梅花纏枝紋。
柔兒卻突然仰起臉,銀蝴蝶發飾的鱗粉簌簌落在周晉手背。那些晶粉遇l溫竟漸漸顯出血色紋路,蜿蜒組成個陳字。
陸窈的藥碾咣當砸在地上。
雷公公劈柴火柔兒忽然哼起童謠,小手抓住周晉的玉佩穗子,車轱轆滾下坡爹爹的血,把玉佩染紅啦
廊下陰影里,陸御的手正按在后腰斷刃上。他盯著柔兒發絲間的銀蝴蝶——那根本不是銀制的,而是用陳氏秘傳的血融銀所鑄,遇熱即顯族徽。
(西墻梅枝無風自折)
周晉猛地將柔兒護在身后。斷刃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來人靛藍衣擺上熟悉的纏枝梅紋——
小叔當心!周憶年踏著碎梅而來,右手卻按在腰間本該屬于大嫂的繡梅香囊上。香囊金線松散,露出半截染血的梅枝圖樣。
柔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銀蝴蝶發飾的鱗粉混著血沫濺在周晉衣襟上。周擬棠猛地掀開竹筐,薺菜葉下的毒菇油紙包不知何時破了個洞。
閻王笑陸窈沖過來時打翻了藥柜,三年前她親手調制的解毒丸滾落一地,這孩子怎么會中陳家的朱砂淚?
周晉一把抱起柔兒,小女孩的身l在他臂彎里輕得像片枯葉。銀蝴蝶發飾突然咔嗒裂開,露出里面暗藏的朱砂丸——正是朱砂淚的毒源。
小嬸嬸!周擬棠赤著手就去抓地上滾落的解毒丸,藥丸沾了泥土在她掌心碾成粉末,用量要減半對不對?
陸御的斷刃突然橫在周憶年頸前。他盯著對方腰間香囊上歪斜的梅花針腳:這不是大嫂的繡工。香囊裂口處露出半張地契,墨跡新鮮得能蹭在指尖。
柔兒突然在周晉懷里掙扎起來,沾血的指甲摳進他腕間梅花烙:爹爹說周家老宅的井童謠戛然而止,她頸后胎記竟滲出朱紅色液滴,在月下凝成朵栩栩如生的血梅花。
(灶臺雕梅紋突然剝落一塊)
周憶年猛地劈手奪過陸御的斷刃,刀光卻轉向自已左臂——靛藍衣袖裂開,露出里面陳舊的鞭痕,每道傷痕末端都綴著朵梅花形狀的疤。
周晉的手在柔兒發頂頓了頓,小女孩的銀蝴蝶發飾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她只是緊緊攥著周擬棠的衣角,眼神干凈得像山澗里的水——沒有胎記,沒有血梅,更沒有那些錯綜復雜的牽連。
小叔,她嚇壞了。周擬棠蹲下身,指尖輕輕擦掉柔兒臉上的泥痕。竹筐里的薺菜葉沙沙作響,蓋住了毒菇油紙包的輪廓。
陸御突然咦了一聲。他撥開柔兒散亂的額發,露出她眉心一粒朱砂痣:憶年哥書房那幅《流民圖》里,是不是也有個點朱砂痣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