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絲縛梅（第2頁）

陸御突然咦了一聲。他撥開柔兒散亂的額發(fā)，露出她眉心一粒朱砂痣：憶年哥書房那幅《流民圖》里，是不是也有個點朱砂痣的小丫頭？

（灶臺雕梅紋突然啪地裂了道縫）

周晉的斷刃無聲出鞘三寸。院墻外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響，隱約可見靛藍色衣角閃過——那分明是白日里安葬陳家家仆時，他在墳邊見過的料子。

柔兒突然仰起臉：那個藍衣裳叔叔，給過我飴糖。她從荷包里掏出半塊融化的糖，糖紙上印著模糊的梅枝紋。

阿御。周擬棠突然抓住陸御的手腕，你聞見沒有？夜風(fēng)送來若有若無的腥甜，正是他們竹筐里閻王笑毒菇的氣味。

柔兒困惑地眨著眼，銀蝴蝶發(fā)飾在風(fēng)中輕顫。誰也沒注意到，一粒鱗粉正悄悄落進她裝著飴糖的荷包——那荷包針腳細密，用的竟是和周家梅紋窗紗通樣的雨過天青色絲線。

夜風(fēng)穿過回廊，柔兒忽然打了個噴嚏，荷包中的銀蝴蝶鱗粉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周擬棠俯身去扶她時，袖中銀鐲突然滑出，不偏不倚正壓在那些晶粉上——鐲身纏枝梅紋的凹陷處，竟分毫不差地嵌進了三粒鱗粉。

這倒奇了。陸御用筷子尖撥了撥銀鐲，忽然發(fā)現(xiàn)柔兒飴糖紙的梅枝缺口，正對著銀鐲上嵌了鱗粉的位置。他后腰別著的斷刃突然震了一下，刀柄暗格里的陳年血垢簌簌落下幾粒碎渣。

灶臺雕梅紋又剝落指甲蓋大小的一塊

柔兒突然指著西廂房窗紗：那里有光！只見周晉平日雕木工的廂房窗紙上，月光將梅紋窗紗的投影拉得老長。那影子與地上銀鐲、糖紙拼成的圖案相接，竟在青石板上連成一株完整的梅樹——唯獨缺了最頂端的花苞。

陸窈的藥碾突然咔地裂了道細縫。三年前封存在碾槽底層的安神藥渣滲出來，其中混著幾根極細的金線——與周家大嫂楊靜安繡梅香囊用的金線一模一樣。

小嬸嬸周擬棠剛要開口，柔兒荷包里的飴糖突然啪地裂成兩半。融化的糖漿在青石板上蜿蜒，正好補全了梅樹頂端最后那個空缺的花苞形狀。

夜風(fēng)驟停，十片梅影在地面組成完整的樹影。誰也沒發(fā)現(xiàn)，周晉斷刃上剝落的鐵銹，正悄悄滲進青石板的縫隙里——那底下埋著二十年前真正的周家梅印圖譜。

（月光偏移時，柔兒發(fā)間的銀蝴蝶缺了片翅膀）

阿御，再添碗湯。陸窈用木勺輕敲鍋沿，灶臺上的雕梅紋映著跳動的爐火。周擬棠正把最后一塊薺菜餅掰成兩半，大的那塊塞進柔兒手里。

小嬸嬸，我?guī)桶⒂帐巴肟辏≈軘M棠起身時，腕間的銀鐲碰在青瓷碗上，發(fā)出清越的聲響。

陸窈擦了擦手，梅花簪在燭光下微微晃動：從今日后，憶年、阿御阿予睡西廂，棠棠帶著詩宜柔兒在東廂。她突然頓了頓，看向正在舔碗沿的柔兒，這孩子要不要單獨準備被褥？

我要跟棠棠姐睡！柔兒突然撲進周擬棠懷里，銀蝴蝶發(fā)飾的斷翅勾住了衣帶。

周晉放下茶盞，斷刃在腰間輕響：東廂柜子里有棠棠小時侯的寢衣。他目光掃過柔兒缺了翅膀的發(fā)飾，明日我去鎮(zhèn)上打?qū)π碌你y蝶。

陸御突然舉手，指縫里還沾著板栗殼的碎屑，我能去東廂聽棠棠姐講山精故事嗎？

臭小子。周憶年不知何時倚在門邊，手里拋接著兩顆野梅果，男兒郎聽什么精怪故事？跟我去后山認星斗方位。

柔兒突然舉起油紙包：這個要給阿御哥哥嗎？展開的飴糖紙上，梅枝紋路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金紅色。

陸御剛要伸手去接，周晉卻突然攔住他，目光緊緊盯著那飴糖紙，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斑@東西，先放著，都餓了先吃飯?！彼谅暤馈１娙私员凰@嚴肅的模樣驚住，柔兒也乖乖地點點頭，把飴糖紙小心地放在桌上。

阿御，把腌梅子遞給你姑父。陸窈挽著袖子布菜，腰間系著的梅花紋圍裙上還沾著面粉。周晉正用斷刃削著竹筷，聞言抬頭，刀尖挑著顆梅干精準落到陸御碗里。

柔兒捧著比她臉還大的湯碗，小聲道：“陸姨切的肉片最薄銀蝴蝶發(fā)飾的斷翅在熱氣中微微顫動。

慢些吃。周擬棠掏出繡著梅枝的帕子給她擦嘴，“餓壞了吧？”

陸窈給丈夫添了勺菌湯，忽然輕咳：西廂柜頂有床新彈的棉花被話未說完，柔兒突然指著她發(fā)間的木雕梅花簪：陸姨的簪子，在發(fā)光！

眾人轉(zhuǎn)頭時，只見燭火搖曳，哪有什么光亮。唯有周晉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看見妻子簪尾刻著的晉字，正泛著極淡的血色。

周晉的手指無聲收緊，斷刃在鞘中發(fā)出細微的嗡鳴。他盯著陸窈發(fā)簪上那抹血色，眼底暗潮翻涌——那分明是血融銀遇熱才會顯現(xiàn)的印記，而這手藝，本該隨楊家一通葬在二十年前的戰(zhàn)火里。

怎么了？陸窈抬手扶了扶發(fā)簪，血色在她指尖掠過時悄然褪去。她疑惑地望向丈夫，卻見周晉已垂下眼，將斷刃重新按回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