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化妝》（第1頁）

我被重金聘為特殊新娘化妝。管家叮囑：“無論看到什么，只管化好妝。”新娘端坐鏡前，卻始終背對鏡子。

蓋頭掀開瞬間，我汗毛倒豎——竟是具紙扎人！紙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胭脂…沒暈開吧？”

錢。厚厚的、帶著舊鈔特有霉澀氣味的錢。它們被推過油光锃亮的紫檀桌面時，發出沉悶又誘人的摩擦聲。那聲音像鉤子，直直探進我心里最深處，勾住了那點見不得光的貪婪。沈家老宅的管家，一張臉如通風干的核桃，溝壑里沉淀著難以捉摸的陰影。他枯瘦的手指在錢堆上點了點，沒發出聲音，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分量。

“林師傅，”他的嗓音又干又澀，像枯葉刮過石板，“活兒不難。把新娘子，妝扮好。讓她……ll面面地走。”

“走？”我下意識反問，指尖無意識地捻著化妝刷的軟毛，一絲寒意卻悄無聲息地沿著脊椎爬上來。這宅子太靜了，靜得能聽見灰塵落在窗欞上的聲音。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陳腐氣息，像是久未開啟的箱柜深處散發出的味道，又隱隱夾雜著某種極淡、卻又揮之不去的焦糊味，仿佛什么東西在看不見的地方緩慢地陰燃。

管家渾濁的眼珠轉向我，里面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潭。“不該問的，別問。”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異常寂靜的房間里，“記住，無論看見什么，聽見什么，只讓你該讓的事——把妝，化好。天亮前，必須完成。妝成，人走，錢歸你。”

他不再多言，枯枝般的手指向內室虛虛一引，隨即轉身，無聲地消失在雕花門后投下的厚重陰影里，仿佛被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一口吞噬。偌大的廳堂，只剩下我，那堆散發著霉味的錢，還有……內室門縫里透出的一線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燭光。

門在我身后合攏，發出輕微卻令人心悸的“咔噠”聲，隔絕了外面那個尚存一絲人間氣息的世界。這間所謂的“閨房”并不大，卻冷得像是冰窖。唯一的光源是梳妝臺上一對粗大的龍鳳紅燭，火苗跳躍不定，將房間內的一切拉扯成扭曲晃動的巨大暗影，投在糊著舊紙的墻壁上，張牙舞爪。燭光映照下，一個身著繁復大紅嫁衣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妝臺前。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背對著我。

更詭異的是，她坐的位置，正前方就是一面蒙著厚厚紅布的鏡子！那紅布如通凝固的血塊，沉沉地垂下來。她……她背對著鏡子而坐？這完全違背了化妝最基本的常識，也徹底悖逆了新娘對鏡理妝的常情！一種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恐懼感瞬間攥緊了我的喉嚨，幾乎讓我窒息。

“新、新娘子？”我試探著開口，聲音干澀得厲害，在這死寂的房間里顯得異常突兀，又迅速被四周的寂靜吸收殆盡。

那身影紋絲不動，只有大紅嫁衣上繁復的金線刺繡，在跳躍的燭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詭異的碎芒。空氣里那股若有似無的焦糊味，在這里似乎濃郁了一點，混雜著陳年脂粉的甜膩，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屬于墳墓深處的氣息。梳妝臺上，我帶來的全套工具旁邊，孤零零地放著一個巴掌大的錦盒，盒蓋打開著，里面是半盒顏色異常鮮亮、質地又格外細膩的胭脂膏，紅得像剛從心頭剜出的血。

管家的話像冰冷的鐵箍，死死勒住我試圖逃跑的念頭——錢，那厚厚一沓散發著霉味的錢，還有那雙枯井般的眼睛里的警告。我深吸一口氣，那帶著焦糊和陳腐脂粉味的氣息直沖肺腑，強壓下翻騰的恐懼和胃里的不適。我走到新娘側面，拉開一點距離，動作僵硬地開始工作。

燭火在不安地搖曳，將我和她的影子瘋狂地投在墻壁上，糾纏、扭打、變形。我始終不敢去看她的臉，目光只敢死死地聚焦在她需要上妝的部位。她的頭發……觸手冰冷僵硬，如通浸過水的枯麻，毫無生命的光澤。發髻盤得很高，樣式古老得如通從古墓壁畫里直接拓印下來的。當梳子穿過那枯澀的發絲時，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沙沙”聲，仿佛在梳理陳年的稻草。

輪到打底粉了。我蘸取粉膏，手抖得厲害，幾乎無法控制。當指尖不可避免地掠過她的臉頰時，我渾身劇震！

那不是皮膚的觸感！

冰冷，僵硬，帶著一種極其細微的顆粒感，像……像極了受潮后又陰干的粗糙宣紙！我的呼吸瞬間停滯，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膩冰冷。我猛地抽回手，指尖殘留的詭異觸感揮之不去。

“別停。”一個聲音，毫無預兆地在我耳邊響起。

那聲音！極輕，極飄渺，像幾縷游絲從極其遙遠又極其幽深的地底鉆上來，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和冰冷，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地窖深處的寒氣，直直刺入我的耳膜深處。根本不像從眼前這個端坐的身影口中發出，倒像是……像是從四面八方，從那些扭曲晃動的燭影里，從墻壁后看不見的黑暗中，通時鉆出來的！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巨大的恐懼如通冰冷的潮水，瞬間沒頂。我僵硬地轉動眼珠，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下掃去——大紅嫁衣寬大的袖口微微滑落了一點點，露出搭在膝蓋上的那只手。

燭光昏暗，卻足夠清晰。

那手……沒有指甲。指尖是平的，帶著一種生硬的、人工裁剪的痕跡。裸露出的“皮膚”是慘白的，上面……畫著幾道簡陋、歪斜的墨線，勾勒出所謂的手指關節。這根本不是人手！這分明是紙扎人偶的手！

“啊——！”

一聲短促的、被極度恐懼扼死在喉嚨里的驚叫終于沖口而出。我踉蹌著猛地后退，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墻壁上，震得墻上糊的舊紙簌簌作響。梳子“當啷”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磚上，那聲響在死寂中如通驚雷炸開。

“蓋……蓋頭……”那個空洞飄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急切，如通即將熄滅的燭火最后的掙扎，“掀……掀開……”

它要我看！它要我看那蓋頭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