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肅進到養心殿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宋家父子對著皇帝磕頭請罪,直呼求饒的模樣。
他眼角余光掃過二人,繼而上前叩首行禮。
周文王見他來了,視線緩緩抬起,擲地有聲道,“宋家父子賣女求榮在前,欺君罔上在后,裴卿以為,該當何罪?”
裴肅直起身來,目光沉穩地望向御座。
“回陛下,宋伯聞年逾古稀,理當從輕發落,只不過臣手上有一樁舊案,是二十五年前揚州鹽稅案的密折,密折所記,當時揚州私鹽交易,正是宋伯聞在外放期間親自牽的頭,官商勾結,從中牟利,其罪不可免。”
宋伯聞一聽,雙眼怒睜,肩胛震顫,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皇帝眼中寒光乍現,“可有實證?”
裴肅從袖中取出一疊文書,“這是當年揚州知府的親筆證詞,以及揚州鹽商的口供畫押,俱在此處,請陛下明察。”
宋伯聞整個人頓時癱軟在地,官袍下擺處還洇出了一片水漬。
皇帝怒極反笑,“好,好,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你當年外放揚州,本應做朕的耳目,不承想倒成了斂財的擋箭牌!”
周文王怒不可遏,拍案道,“來人啊,傳朕旨意,將宋伯聞發往詔獄受審!”
帝君一聲令下,很快就有兩個護衛從殿外并肩入內,一人架住了宋伯聞的一只胳膊,二話不說將他拖拽了出去。
一直伺候在皇帝身邊的內官監李芳見狀,轉頭就喚來內侍去清理玄磚地上的污穢。
小內侍剛上前,就聽裴肅又開口道,“至于宋大人,身為通政使司長官,卻將朝廷奏折視作兒戲,尸位素餐本末倒置,當革除官職,發往云貴邊陲的驛站充當驛丞。”
皇帝微微挑眉,有些疑惑,“驛丞?”
“正是。”裴肅不疾不徐道,“云貴邊境的‘苦窯驛’,終年瘴氣彌漫,驛路崎嶇。讓宋大人日日為往來軍報牽馬遞茶,親身體會一下延誤軍情的苦果,方能知在其位謀其職有重要!”
宋濂聞言,渾身抖如篩糠。
“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
想他這一把在京陵城里早已經養尊處優慣了的骨頭,若是一路顛簸至云貴驛站,只怕多半是死在路上的份。
可周文王卻對宋濂視而不見,默默點頭道,“再加一條,每月需親筆寫請罪折子,由驛卒快馬遞送進京。”
裴肅繼而附和,“臣還提議,將其家產盡數充公,妻妾準許改嫁,子女不得蔭封。”他頓了頓,緩緩看向宋濂,“虎毒不食子,宋大人既能狠下心來賣女求財,那接下來也可好好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
“裴肅!”宋濂直接跳了起來,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直指著裴肅破口大罵,“你公報私仇,就因我本與六殿下交好,你與殿下政見不合,便借機”
可他話音未落,卻見裴肅已上前一步,玄色官袍帶起一陣凜冽之風。
眨眼間,他俯身在宋濂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宋大人錯了。”
宋濂只覺耳畔一陣寒意,裴肅那聲音輕得如同地獄冥使摧魂。
“此事確實是我公報私仇,卻與什么六殿下無關,只因為大人您沒長眼睛,動了我裴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