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將奏折重重合上的聲響如同驚雷炸開,震得鎏金燭臺上的火焰猛地一顫。
沉玉和宋思遠都愣住了,兄妹倆于是不約而同地重新屈膝跪下,異口同聲喊著:“臣(臣女)不敢?!?/p>
然而就在兩人惴惴不安的時候,一旁的太子妃卻忽然輕輕笑出了聲。
這一笑,倒叫太子繃不住了。
很快地,他緊繃的面容便有了松動,嘴角也微微揚起,眼中凌厲的鋒芒更是化作了無奈的笑意。
沉玉和宋思遠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最后還是太子殿下自己先開了金口。
“行了,都起來吧?!彼贿叺皖^又看了一眼折子上“準流民子弟應試”的那行字,一邊輕嘆道,“你們一起玩這招釜底抽薪,本宮是不是該夸你們一句心有靈犀才對?”
宋思遠聞言連連腹誹:他和靖遠侯府那位,可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哪兒來的心有靈犀啊?
而沉玉干脆直接就裝沒聽見,直著腰低著頭不說話。
就在這時,太子殿下忽然起身,繞過案幾走到宋思遠面前。
只見他伸手親自虛扶了宋思遠一把,語氣也格外溫和道,“宋卿今日敢將這等膽大之策直呈于本宮,確實讓本宮刮目相看。”
殿內燭火將太子精瘦的身影拉得修長,映在繪著山河堪輿的屏風之上,栩栩生威。
太子隨即又抬手指了指宋思遠官袍上的補子,“這身鷺鷥補服,終究是委屈宋卿了。”
沉玉看見兄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官袍下的肩膀跟著微微發了顫。
鷺鷥乃是從六品文官的紋飾,而太子這話分明是
“本宮確實最厭那些左右逢源的墻頭草。”太子負手望向窗外烏沉沉的夜色,目光如炬,“而今天下積弊已久,正需要宋卿這等敢作敢為的實干之臣?!?/p>
太子說罷,又從腰間解下一枚羊脂玉佩塞進宋思遠的手中。
“若是本宮命你擇日啟程,趕赴營州輔佐裴肅賑災,宋卿可愿前往?”
太子妃聞言立刻掩面輕笑道,“殿下這是要小宋大人給裴三去當信使呢?”
“哼?!碧友鹧b冷著臉干笑了一聲,又甩了袖擺坐回案前,方才板著臉道,“本宮不過是不想看到孝和公主一把年紀,還要為他這個老來子徒增關心煩惱。想當年本宮每年盛暑,最愛去的地方也是公主殿下的春耕園”
那邊,太子殿下還在遙想當年,這邊,沉玉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便悄悄拽了拽太子妃的裙擺,小聲問道,“老夫人入過宮了嗎?”
太子妃笑著點頭,張了嘴用口型告訴她“入過了”。
沉玉頓時安下心來,這就說明老夫人一路回京并未受流民滋擾,皆平平安安的。
而那廂,眼見太子殿下越追憶越遙遠了,太子妃趕緊溫柔地提醒他,“殿下,此去營州,您定是要囑咐小宋大人不少事,正巧,我也有些話要同縣主說,不如我先帶縣主去偏殿坐坐?”
太子回神,看了一眼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奏折,點了點頭道,“再命人備些茶水點心來。”
“是。”太子妃福身應下,一邊交代殿門口守值的內侍,一邊帶著沉玉出了寢殿。
兩人一路穿過回廊,太子妃搖晃的裙擺掃過一塵不染的玄磚,發出輕微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