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院的晨霧帶著草木腐爛的濕氣,像一層薄薄的紗,鉆進高洋恭的木屋時,正撞見小黑貓在追逐窗臺上的陽光。琥珀色的光斑在泥地上跳動,小貓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豹子。它撲騰著撞到墻壁,帶起一陣灰塵,在光束中翻滾成細小的漩渦,那些灰塵里還夾雜著幾根銀白色的貓毛,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砰!”
隔壁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脆響,聲音在寂靜的雜役院格外刺耳。高洋恭推開門,看見蘇清月正蹲在地上撿拾碎瓷片,她的手指被劃破,血珠滴在青灰色的地磚上,洇出一朵朵細小的紅花。那些瓷片是個殘破的青花碗,碗底還留著半個
“清”
字,想必是她的私人物品。
“沒事吧?”
高洋恭遞過去塊干凈的麻布
——
這是母親留給的遺物,粗麻布上還留著靛藍染劑的氣味,邊角處有個小小的補丁,是用通色的線細細縫補的。
蘇清月的動作頓了頓,露出的手腕上,青色印記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一條沉睡的小青蛇。她沒接麻布,只是用袖口胡亂擦了擦血痕:“不用。”
聲音細若蚊蚋,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像是一層堅硬的殼,把所有人都擋在外面。
高洋恭注意到她腳邊散落著幾張畫記陣紋的草紙,紙張邊緣已經泛黃,顯然用了有些時日。其中一張被瓷片劃破,青蓮虛影的陣眼處恰好有道裂口,形狀與重力階第三十七級的古紋缺口完全吻合。而她身后的木架上,擺著個奇怪的銅盤,盤底刻著北斗七星,此刻正隨著晨霧轉動,發出細微的嗡鳴,盤沿還沾著些綠色的粉末,像是某種植物的碎屑。
“這是測靈盤?”
高洋恭認出這是《基礎吐納術》里記載的法器,能測量靈力純度,只是蘇清月的銅盤多了三道刻度,邊緣還纏著暗紅色的絲線,像是用血染過,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蘇清月猛地將測靈盤扣在懷里,動作急切得像是在保護什么珍寶,卻不小心撞翻了旁邊的陶罐。褐色的粉末撒了一地,散發出硫磺與鐵銹混合的氣味
——
這是繪制防御陣的材料,高洋恭在父親的舊書里見過,書里說這種粉末混合糯米汁,能抵擋低階妖獸的攻擊。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眼眶泛紅,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瞳孔微微收縮,“雜役院不歡迎窺探別人隱私的人!”
她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那里有塊明顯的污漬,顏色與高洋恭在黑風嶺見過的狼妖血漬有些相似。
小黑貓突然從高洋恭懷里竄出,叼起地上的草紙跑到蘇清月腳邊,用腦袋蹭她的腳踝。這反常的舉動讓兩人都愣住了
——
這只連云松子都敢齜牙的黑貓,竟會主動示好?小貓的尾巴輕輕掃過蘇清月的布鞋,鞋面上有個小小的破洞,露出的腳趾甲修剪得很整齊,與她略顯狼狽的模樣有些不符。
蘇清月的手指僵在半空,看著小貓琥珀色的眼睛,那眼神純凈得像山澗的清泉,讓她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她突然嘆了口氣,撿起草紙遞給高洋恭:“這是聚靈陣的補全圖,你爹……
真懂陣法?”
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像是在黑暗中尋找一絲光亮。
“他只是個獵戶,懂些粗淺的狩獵陣?!?/p>
高洋恭指著草紙上的青蓮虛影,“但他說過,陣眼是陣法的心臟,不能有絲毫偏差。就像獵熊時設下的陷阱,機關的位置錯一分,就可能被熊撕碎?!?/p>
他想起父親講述狩獵經歷時的神情,眼里總是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蘇清月的指尖在裂口處輕輕劃過,指甲縫里還嵌著昨夜繪制陣紋的炭灰,那些炭灰來自后山的烏木,燃燒時會發出淡淡的香氣。“三十年前的護山大陣,陣眼就是朵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