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第465節(jié)（第1頁）

老人有些滿足又有些喟然地感慨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在宮里站得時間一長，這雙腿就像沒有知覺一般?！?/p>

少年懇切地說道：“祖父身體康健，必能長命百歲?！?/p>

老人微微一笑，繼而道：“老而不死是為賊，命數(shù)太長不一定是好事，倒是陛下真的令人扼腕。如果上蒼能再給他十年時間，大齊必將重現(xiàn)盛世之景。”

語調中流露幾分疲憊的傷感。

身為禮絕群僚的百官之首，他必須要時刻保持左相的儀容，這樣人心才不會生亂，哪怕太子因為某些原因推遲了登基的時間，朝中依舊沒有暗流涌動。

但他何嘗不哀痛？

畢竟福清宮靈柩里那位天子，是他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一代明君。

用一個大不敬的說法，李端于他而言，無異于極其親近的子侄。

雖說這十多年里紛爭不少，但并不影響他對李端離去的悲傷之情。

只是他要顧慮大局，唯有在這夜深人靜之時、私宅暗室之地，在他最疼愛的幼孫面前，他才能稍稍流露心中的沉郁之氣。

李公緒手中動作不停，鼓起勇氣問道：“祖父，不知當今儲君有大行皇帝的幾分心性？”

李道彥略顯意外地看著他。

李公緒不禁低下頭，訥訥道：“孫兒妄言君上，請祖父降罪?！?/p>

李道彥抬手輕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在旁邊圓凳上坐下，溫言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倒也無妨。看來在軍中歷練一番確有裨益，至少這膽氣有所長進，往常你絕對不會提出這個疑問。”

李公緒稍稍松了口氣。

李道彥遂問道：“江北一行，有何體會？”

這個問題很大，大到李公緒不知從何說起。

從他跟著陸沉北上，在廣陵府境內與定北騎兵匯合，之后便是石泉之戰(zhàn)、翠亭之戰(zhàn)、鹿吳山之戰(zhàn)，以及最后的雍丘決戰(zhàn)。

他沒有親身參與廝殺，但幾乎是全程旁觀了所有戰(zhàn)事，因為陸沉沒有刻意將他排除在外，所以他對很多細節(jié)比較了解。

李道彥溫和地說道：“不要急，慢慢說?！?/p>

李公緒思忖片刻，將自己的經歷簡略說了一遍，最后說道：“祖父，陸侯真是天賦奇才，尤其是雍丘之戰(zhàn)，他肩上的壓力難以想象，但他沒有出現(xiàn)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冷靜到了極致。這樣的人如果是對手，一定會非常可怕?！?/p>

李道彥雙眼微瞇，問道：“如果有一天他變成伱的對手，你會怕嗎？”

李公緒一怔，片刻后謹慎地說道：“會。”

李道彥繼續(xù)問道：“然后呢？”

李公緒這次沒有猶豫，坦然道：“孫兒會避免與陸侯這樣的人為敵，但若是真的躲不過去，孫兒會盡力一試?！?/p>

李道彥抬起干瘦的手掌揉了揉他的頭頂，微笑道：“你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