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若游神色一凜,看向常萍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我的身份?”
常萍繼續壓低聲音:“我以前去過無日坊和客人談生意,曾經見過你跳舞。你是從醉花樓逃出來的吧?”
其實常萍猜得不算太準,如今尚知仁已死,醉花樓自然已束縛不了尹若游,她不需要再懼怕什么,但看著常萍小心翼翼的模樣,她心中似有漣漪微動,過了片刻,方輕聲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跳過舞了……”
回蕩在長安各街各巷的暮鼓聲已漸漸停歇,日落月升,天色愈發黯淡,顏如舜與楊滿娘等人端著已燒好的幾樣飯菜從廚房走來,凌歲寒則起身去臥房拿了幾盞燈點燃,放在院里的桌上為眾人照亮。
可惜,院里樹影繚亂,只憑這幾點微弱燈火,四周依然昏昏暗暗。
謝緣覺其實很不喜歡黑夜,遂問道:“小彩燈,你家還有燈籠嗎?”
“當然有呀。”女童笑道,“快要萬壽節了,我和阿翁已經提前編了好多燈籠。”
謝緣覺不解道:“為何萬壽節要提前編燈籠?”
元寅笑著解釋道:“萬壽節,圣人壽辰,當夜宵禁解除,街上必定很熱鬧,是燈籠大賣的時候。”
凌歲寒一聽見“萬壽”兩個字便很是不悅,即刻道:“早賣晚賣都是賣,我們今天想買這些燈籠,老丈能賣給我們嗎?”
旋即她叫了一部分人,隨她一同到元家拿燈籠。
元寅做了幾十年的燈籠,手藝著實不俗。桃花燈,蓮花燈,牡丹燈,牛角燈,雙魚燈,走馬燈,龍鳳呈祥燈,各式各樣,都精美異常,逐一點燃,如一簇簇閃爍的星星,掛在曇華館內各處的房檐下與樹梢上,照得四方一片明亮如晝,令在場眾人都不由得發出驚嘆。
畢竟燈油費錢,若無特殊情況,普通百姓在家一般不會點燈。除卻上元與中秋以及萬壽等佳節,他們能趁著開放宵禁的機會,在長街燈火中游樂,平時在夜里則難得看見如此光明。
而這世上大多數人,永遠喜歡光明勝過黑暗。因此這會兒眾人心情舒暢,只覺得這頓飯比他們往日吃的飯可口百倍。
凌歲寒手中還剩下最后一盞白兔燈未掛,她略一遲疑,提燈入座,把燈籠放在了謝緣覺身邊,并不言語,拿起面前桌上的筷子吃飯。謝緣覺見狀微微一愕,她幼年身體比現在還弱,每逢元宵盛會,街上人山人海,萬頭攢動,她反而更不能出門,那時候符離逛完燈會,總會買一大堆燈籠,掛滿她所住的小院,其中白兔燈是必不可少的。
可那日凌歲寒拿出的那本過所文書絕不是假的,何況凌歲寒確實已經知道“舍迦”是自己的小字,是否是自己想得太多……謝緣覺盯著那盞白兔燈,一時出了神,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姐姐喜歡這盞燈嗎?”小彩燈很自豪地道,“這是我自己做的!”
謝緣覺收回飄遠的思緒,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女童:“是你做自己的?”
“也不能算是我一個人做的。”小彩燈又有些不好意思,“是阿翁教我做的。”
“你才這么小,在你阿翁指導之下能做得如此漂亮,那已經很難得。”謝緣覺忽然好奇問道,“你今年有多少歲了?”
小彩燈伸出兩只手比劃了一下:“十歲。”
謝緣覺聞言頗感訝異,這孩子長得太過瘦小,明明看相貌,最多也就七八歲的年紀。剎那間謝緣覺又想起之前她在無日坊見過的另一名叫做阮翠的少女,自稱已有十五歲,然則面黃肌瘦,看起來也比其實際年齡要小得多。
而謝緣覺自己盡管從小多病,同樣身體瘦弱,肌膚蒼白不見血色,卻日日有奇珍異藥滋養,養得如琉璃般脆弱又美麗,與阮翠和小彩燈的那種寡瘦完全不同。
她心底不由得生出別樣情緒,沉思道:“小彩燈是你的外號,我一直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搖首道:“我還沒有大名。”
眼見謝緣覺眼中流露出困惑,元寅再次解釋道:“本來她的大名該由她父母來取,可惜這孩子的父母死得早,老朽沒讀過多少書,也就一直沒能給她想出什么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