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謝緣覺與凌歲寒進屋以后,這男子便一直將她們緊緊盯住,臉上隱隱透出幾分曖昧笑意,這時笑得更不掩飾:“兩位娘子若覺這價不合適,你們愿意給多少就是多少。”
這家主人是商戶出身,平時做事精打細(xì)算,何時變得這么大方?常平聞言不禁怔住,看向他的臉色,忽然間意識到什么,登時后悔帶凌謝二人前來此處,果不其然,下一瞬那男子又緊接著笑道:“只要兩位小娘子愿意留下來陪陪我,這座宅子白送你們。”
而此言一出,即便是長年幽居山谷、不經(jīng)世故的謝緣覺也覺十分不舒服,是以驀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依然不動聲色,不慍不怒,只是靜靜把那男子看了片刻,常平迅速攔在她的面前,沖著那男子笑道:“郎君說什么笑話,你的銀子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我們怎敢讓你做虧本生意?打擾了,我們這就告辭——”
“什么告辭?人家謝娘子和凌娘子還沒說話,你替她們做什么主?”那男子不耐煩地打斷她,眼見謝緣覺神情平靜,自以為她已被自己的話說動,忍不住伸手想要將她拉過來。常平哪里肯給他讓路,一邊扯住他的袖子,一邊笑著與他說好話,還一邊回頭向謝緣覺與凌歲寒使了個眼色,讓她們趕緊離開。
凌歲寒已忍了很久。
放在以前,在這男子說出那句話的瞬間,她就要他身上見血。偏偏都城長安不比別的地方,律法森嚴(yán)——至少對于她們這樣的普通百姓而言,的確是律法森嚴(yán),她如今一切行動都斷斷不可影響到她的復(fù)仇大計,行事自然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張揚。是以她稍稍猶豫了一下,豈料這男子得寸進尺,她實在忍不下去,左手剛剛握住刀柄,忽覺手背一陣冰涼。
猶記得昨日謝緣覺為她解毒,右手先撫上她的手腕脈搏,給她把脈的那一剎那兒,她亦有如此感覺。
比冰雪更涼。
盡管以謝緣覺的力氣不可能阻止得了她拔刀的動作,但感覺到對方肌膚的涼意,凌歲寒微微一皺眉,仍是停了停,轉(zhuǎn)過頭,冷冷看向謝緣覺道:“怎么你每次都對惡人如此好心?”
話剛落,謝緣覺還未開口,只聽“砰”的一聲,正在與常平拉扯的那名男子不知怎么摔倒在地,慘叫了起來。
他身旁仆役們見他不僅摔得莫名其妙,表情還如此痛苦,紛紛目瞪口呆,不明所以:“郎主,你……你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那男子欲要起身卻完全沒有力氣,無奈癱在地上,“我、我xiong口疼……哎呦喂,我xiong口怎么這么疼……”
凌歲寒瞧瞧他,又繼續(xù)看看謝緣覺,目露疑問之色。
常平則只當(dāng)是這男子突發(fā)疾病,暗道老天有眼,心里笑開了花,嘴上卻嘆氣道:“哎,郎君這是病了嗎?真是不巧,你怎么就這會兒病了呢?你們還不趕緊去為郎君請大夫。郎君好好休養(yǎng),我們不能再在這兒礙事。”
須臾后,她們離開這座宅院,街上又是人煙浩穰,熙攘往來,在此大庭廣眾之下,常平料想那名男子必不會再追來,放下心,連忙與凌謝二人道歉。
凌歲寒不以為意道:“他行事齷齪,與你何干?你帶我們來此之前,也不知會發(fā)生這樣的事,跟我們說什么對不起?”
常平抱愧道:“其實……其實我知道這家伙風(fēng)流成性,一直都討厭得很。不過我以前因為別的生意曾見過他幾次,他還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欺負(fù)人。我沒想到……他今日竟然……”
說到此處,她甚感納悶,不知此人今天為何變得如此大膽,又轉(zhuǎn)過頭看向凌謝二人,登時恍然大悟。她身為牙人,撮合過無數(shù)買賣生意,雖也接觸過不少女客人,但那些女郎家中不是有錢便是有權(quán),無論去哪里做什么事,身邊至少會有數(shù)名護衛(wèi)相隨,像凌歲寒與謝緣覺這樣的年輕女子,單身出行,實屬少見。
她探究的目光打量起她們。
凌歲寒探究的目光則在這時打量起謝緣覺,終于忍不住問道:“剛才是你下的毒?”
謝緣覺頷首道:“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卻仍是讓凌歲寒感覺不可思議。適才還在那座宅院時,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場每一個人的任何動作都逃不過她的耳目,她敢保證謝緣覺的手絕對不曾碰過那男子的身體,更不曾向那男子發(fā)過諸如銀針之類的暗器——如此神鬼莫測的施毒手法,她昨日在長春堂已是萬分好奇,今日此時徹底壓制不住這強烈的好奇心,脫口道:“你——”
才說出兩個字,理智讓她住口。這施毒手法顯然是謝緣覺的絕技,莫說她與謝緣覺不熟,哪怕她們關(guān)系還算不錯,她向她打探這種秘密也太沒分寸。試想若有人詢問她的刀法如何破解,除非提問之人乃是她可以交托性命的摯友,否則她怎可能告訴對方答案?
謝緣覺見她突然沉默,一句話沒頭沒尾,不解道:“我什么?”
凌歲寒道:“你以為你剛才就算是教訓(xùn)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