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大痛,郁結于心,不加以發泄,必會對身體造成傷害。蘇英不知如何勸她,只能輕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符離,你……你哭一哭吧……”
此時此刻的凌澄不說話,不出聲,不再落一滴淚。
只因她心中燃著怨恨的火焰。
恨意在現如今壓過了她的悲傷哀痛。
風聲謖謖,蘇英見她沉默,更不放心地喚了一聲:“符離……”
凌澄緩緩張開嘴唇,終于發出聲音:“你為什么不救他?你不是說你來我家是為報恩,他是你的大恩人嗎?你為什么不去牢里救他?!”
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很沒道理的埋怨。
蘇英理解她的心情,倒不怪她,心忖這事確實有些奇怪。
當日大批官兵包圍凌府,蘇英本是想要仗著自己的輕功先將崔瑯真救出,崔瑯真卻道自己身為此間女主人,無論發生何事,都絕不能丟下府上其他人不管。她只好計劃著先找到凌澄,將這孩子安置在一個妥當安全的所在,再設法營救凌稟忠與崔瑯真等人。畢竟凌稟忠“犯”的是謀逆重罪,三司會審,怎么著也得審個把月吧?
至少個把月的時間,她可以思索出更穩妥的營救方案,或者尋求一些江湖朋友的幫助。哪里料到朝廷如此迫不及待要了他們的命——是皇帝之意嗎?正思索間,東面草叢里忽地傳來一陣窸窣的摩擦聲響,她瞬間轉身,手握刀柄:
“是誰?!”
凌澄聞言一愣,抬起雙眸,順著蘇英的視線望過去,不一會兒那草叢里竟走來一名身著深色衣裳的男子,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看見凌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想了一想道:
“敢問這位小娘子可是姓凌?”
白光驟然亮起,蘇英在剎那間拔刀出鞘,刀刃架上那男子脖頸:“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那男的嚇了一跳,趕緊解釋自己的身份,“小人鄭啟,乃是大理寺中一小吏,因敬慕凌仆射為人,知他絕不會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恰巧看守他的幾名獄卒與我是一般想法,我得以私下里在獄中與凌仆射見面說話。可惜鄭某人微言輕,救不了凌仆射的性命,只能問他有何遺愿,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盡量幫他辦到。他聽罷鄭某之言,沉默半晌,感嘆自己一生俯仰無愧,唯獨對不起妻女,因此告訴鄭某,他有一女名喚凌澄,現不在京中,但如果凌小娘子回京得知他已死的消息,或許會來馬盤嶺查看他的尸體,便委托鄭某轉告凌小娘子一句話。剛才我見這位小娘子和凌小娘子的年紀似乎差不多,所以才會問她是否姓凌。”
凌澄的閨名,的確不會有多少外人知曉。蘇英聽到最后,已信了他的話,當下收回長刀,凌澄心中一慟,立刻問道:“我阿父讓你跟我說什么?”
蘇英則先問另一事:“凌將軍是何時被賜死的?”
鄭啟也先回答蘇英的問題:“昨日。”
蘇英道:“那你現在才來這兒?”
鄭啟道:“鄭某白日里有許多公事要忙,夜里又不能隨意出門。只得等天黑透了,避過金吾衛的巡邏,悄悄來馬盤嶺看一看。”
他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冒這么大的危險,倒真是難為他了。蘇英立即抱拳,向他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