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崖離州府有八十里地,是片寸草不生的亂石坡,遠遠望去,像是被老天爺硬生生剜掉了一塊,裸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巖石。崖邊常年繞著灰霧,風一吹就散,卻總也吹不干凈,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戊大鵝一行人趕到時,正撞見十幾個穿著粗布衣服的漢子往馬車上裝東西——是些拳頭大的黑色石頭,表面坑坑洼洼,卻沉甸甸的,落地時能砸出火星。
“這是‘鐵石’,”趙虎湊到戊大鵝耳邊說,“天坑那邊的石頭,比尋常鐵器還沉,據說能打造成兵器,削鐵如泥。”
領頭的是個獨眼龍,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到下巴的疤痕,看到戊大鵝的官轎,眉頭皺得像塊疙瘩。李嵩派來的隨從趕緊上前:“張把頭,這位是京城來的戊判官,以后碎星崖的事,歸他管。”
張把頭啐了口帶血的唾沫,一口黃牙咬得咯咯響:“老子只認李刺史的令,什么判官不判官,沒聽過。”
戊大鵝沒動怒,他從車里拿出那面光鏡,對著張把頭照了照。鏡子里清晰地映出他脖子上掛的半塊玉佩,玉佩的缺口處,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看著像干涸的血。
“去年秋天,落馬坡失蹤的絲綢商隊,你見過吧?”戊大鵝慢悠悠地擦拭著鏡面,“他們的商隊護衛里,有個帶玉佩的,跟你這塊很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對。”
張把頭的獨眼猛地一縮,握著鞭子的手緊了緊。戊大鵝心里有數了——這老小子果然跟商隊失蹤有關。他算的就是這個:能在碎星崖這種地方當把頭的,手上肯定不干凈,隨便找個由頭敲打,總能中一兩下。
“李刺史已經把碎星崖的管轄權交出來了,”戊大鵝收起鏡子,語氣平淡,“你要么現在把賬本交出來,告訴我每天撿的東西都送哪兒去了;要么,我就以‘涉嫌謀殺商隊’的罪名,把你帶回州府審問。”
他故意把“謀殺”兩個字說得很重。張把頭這種人,不怕硬,但怕沾上人命官司——尤其是牽扯到朝廷可能追查的商隊。果然,獨眼龍猶豫了片刻,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扔給戊大鵝:“都在這兒了,別找老子麻煩。”
油布包里是幾本賬冊,比李嵩府庫里的詳細多了,不僅記著鐵石、光鏡的數量,還有“霧起時的異動”:“三月初七,霧中見黑影,高十丈,帶角”“四月廿三,撿到會自已走的銅片”“五月初一,鐵石沾了霧水,夜里發光”……
戊大鵝翻到去年秋天那幾頁,果然有記錄:“九月十五,見商隊私闖碎星崖,帶‘會響的鏡子’,被‘霧影’拖走了。”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李刺史讓人把鏡子撿回來了,給了老子五十兩封口費。”
“霧影是什么?”戊大鵝指著那行字問。
張把頭往崖邊瞥了一眼,聲音壓得很低:“就是霧里的怪物,沒看清過樣子,只知道會抓人,被抓進去的就沒出來過。那商隊不知好歹,非要往霧里闖,說是要找‘能跟星星說話的東西’,活該。”
跟星星說話?戊大鵝心里一動。這說法倒像是……在描述接收信號?他想起現代的衛星接收器,難道這碎星崖底下,有類似的東西?
“今天的霧,什么時侯散?”他問。
“不好說,”張把頭搖頭,“有時侯一上午就散,有時侯能繞三天三夜。霧濃的時侯,連鐵石都撿不到,還得防著霧影出來。”
戊大鵝讓趙虎帶著兵卒看守馬車,自已則跟著張把頭往崖下走。越靠近崖邊,空氣越冷,那股硫磺味也越濃,地上的石頭偶爾會發出微弱的藍光,像撒了一地的螢火蟲。
“看,那就是光鏡碎掉的地方,”張把頭指著一處凹陷,里面散落著不少鏡片,“每天早上太陽剛出來時,這里就會掉東西下來,像下雨一樣。”
戊大鵝蹲下身,撿起一塊鏡片。入手冰涼,表面光滑得沒有一絲紋路,對著太陽看,能看到光譜般的彩色條紋。他突然想起現代科技館里的光學儀器,這東西的工藝,絕對不是這個時代能有的。
就在這時,崖邊的灰霧突然翻滾起來,像有只無形的手在攪動。張把頭臉色大變:“不好,霧要濃了!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