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紫宸殿外的“稅吏”（第1頁）

戊大鵝最后記得的，是辦公室那臺用了五年的打印機卡紙時，他伸手去拽，指尖觸到紙張邊緣的瞬間，一陣刺麻感從指尖竄到天靈蓋。再睜眼，雕梁畫棟的穹頂壓得人喘不過氣，空氣中飄著一股檀香混著霉味的古怪氣息。

“戊大人，陛下在殿內侯著了。”一個尖嗓子的太監躬身哈腰，青灰色的蟒紋補子在他身后晃了晃。

戊大鵝低頭看了看自已身上的衣服：藏青色圓領袍，腰間系著玉帶，料子是好的，但針腳粗糙，袖口還沾著點泥。這不是他的衣服。更要命的是，他腦子里多了些不屬于自已的記憶——這個也叫“戊大鵝”的人，是北朝戶部的一個從七品主事，昨天在朝上因為“算錯了西北軍餉的糧草折銀”，被戶部尚書參了一本，當場嚇得暈了過去，再醒來，芯子就換成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稅務科級副職。

“陛下……問什么？”戊大鵝壓低聲音，盡量讓自已的語氣聽起來鎮定。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從七品主事，相當于基層辦事員，在戶部管的是“軍餉折算”，這活兒在現代就是“財政預算執行”，最容易出貓膩。原主暈過去，十有八九是發現了賬目里的窟窿，被人暗算了。

太監皮笑肉不笑：“還能問什么？西北軍報說糧草短缺，戶部賬上卻寫著‘足額撥付’，陛下正火大呢。戊大人，您可得想好了再說，昨兒個您暈過去前，可是說‘有隱情’的?！?/p>

戊大鵝心里咯噔一下。有隱情？這三個字在官場里，要么是救命稻草，要么是催命符。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這動作是他在稅務局開會前必讓的，能讓他快速進入“談判狀態”。

走進紫宸殿，撲面而來的是壓抑的沉默。龍椅上坐著的北朝皇帝蕭衍，看著不過三十多歲，眼神卻像淬了冰，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著，那節奏讓戊大鵝想起單位里紀檢組長談話時的樣子——看似隨意，實則在給對方施加心理壓力。

“戊主事，醒了？”蕭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力，“說說吧，你說的‘隱情’，是什么？”

戶部尚書站在左側，斜睨了戊大鵝一眼，嘴角撇出一絲冷笑。戊大鵝認得他，記憶里這老頭叫王顯，是世家出身，據說跟西北節度使是姻親。而西北軍餉的賬目，正是王顯讓原主“按慣例”讓的。

“回陛下，”戊大鵝膝蓋一彎，卻沒直接跪下，而是微微躬身——他記得現代禮儀培訓里說，身l語言能傳遞態度，半跪不跪，既表尊敬，又留余地，“臣昨日暈倒是實，但‘有隱情’三字，并非妄言。只是此事涉及糧草折算的‘規則’，臣需先向陛下確認一事。”

蕭衍挑眉：“說?！?/p>

“敢問陛下，我朝北朝軍餉折算，是以‘京城時價’為準，還是以‘軍屯當地時價’為準？”戊大鵝的聲音不疾不徐，這是他審企業賬時的常用技巧：先定標準，再談對錯。

殿內靜了片刻。王顯臉色微變，搶先道：“自然是京城時價！典例昭昭，戊主事連這個都忘了？”

“典例是‘戰時以京城時價，非戰時以軍屯價’，”戊大鵝從懷里摸出一卷皺巴巴的賬冊——這是原主的習慣，隨身帶底本，“今年三月，西北已解‘戰時狀態’，兵部有文書為證。按此算，西北糧草實際應撥付的銀錢，比賬上多了三成。賬上按京城價算，看似‘足額’，實則短了三成?！?/p>

他說著，從賬冊里抽出一張紙，上面用毛筆寫著幾行字，是他剛才在殿外緊急算的：“臣粗算，按軍屯價，每石糧折銀五錢，西北軍每月需糧八千石，應折銀四千兩；按京城價，每石三錢，賬上只撥了兩千四百兩。這差額一千六百兩，不是‘短缺’，是‘少撥’?！?/p>

蕭衍的手指停了敲龍椅，眼神里多了點興趣：“為何少撥？”

“這就要問經手的人了，”戊大鵝沒看王顯，只對著蕭衍，“按規矩，軍屯價需有軍屯屬地的‘時價文書’，由當地刺史與駐軍校尉共通簽字，再報戶部核驗。臣查了卷宗，近三個月的‘時價文書’，只有刺史簽字，缺了駐軍校尉的印?！?/p>

王顯怒道：“胡扯！駐軍校尉鎮守邊疆，哪有功夫天天簽文書？”

“所以才要‘非戰時’才用軍屯價，”戊大鵝寸步不讓，這是他跟逃稅企業斗智斗勇練出的本事，“非戰時駐軍相對清閑，按律需配合文書核驗。若連文書都簽不了，要么是校尉失職，要么是刺史造假——畢竟，按京城價算，刺史手里的糧能多賣錢，不是嗎？”

這話像一把軟刀子，既沒直接說王顯貪腐，又把疑點引向了“刺史與戶部的配合”。蕭衍盯著王顯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戊主事，你倒是比昨天清醒多了。”

戊大鵝心里松了口氣，知道第一關過了。他順勢躬身：“臣昨日是急暈了，怕誤了軍餉大事。此事牽連甚廣，臣懇請陛下派專員核查西北軍屯價與文書流程，還將士們一個公道?！?/p>

蕭衍點頭：“準。就派你去。”

戊大鵝一愣。他以為最多是讓他參與核查，沒想到直接把活兒派給了他。王顯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你從戶部主事，暫升為‘巡邊判官’，正七品，帶十人，去西北查清楚。”蕭衍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給你三個月，查不出結果，提頭來見?！?/p>

走出紫宸殿時，陽光晃得戊大鵝有些眼花。他低頭看了看自已的官袍，從從七品到正七品，一步之遙，卻像是從稅務所的辦事員，突然被派去查跨省大案。

“戊大人，恭喜啊。”剛才那個太監湊過來，遞上一個小盒子，“王尚書讓小的給您的，說是路上用得著?！?/p>

戊大鵝打開盒子，里面是一錠銀子，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西北天坑附近，多小心”。

天坑？這個詞在原主的記憶里很模糊，只知道是西北邊陲的一處禁地，據說有“鬼怪”出沒。戊大鵝把銀子揣進懷里——不收白不收，這是他多年混職場的原則：先拿好處，再看對方要什么。至于天坑……他笑了笑，查賬查到最后，總會遇到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不管是偷稅漏稅，還是所謂的“鬼怪”，本質上都是“不合規”的存在。

他抬頭望向西北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比別處更暗一些。三個月，查清楚軍餉，還要應付那個莫名其妙的天坑。戊大鵝摸了摸腰間的玉帶，感覺這比他處理過的任何一筆稅務稽查都要復雜。

但沒關系，算計嘛，他最擅長了。先定個小目標：活著從西北回來，再爭取把這“巡邊判官”的臨時差事，變成實打實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