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盡終于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動作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眷戀與決絕。然后她轉身,一步一步,沿著來路往回走,沒有再回頭。
陳淮清立刻向松樹后退縮,將自己完全隱藏起來。
他看著她從那排松樹前走過,近得幾乎能看清她睫毛上未干的濕氣,以及她臉上那種仿佛卸下重擔卻又空茫一片的神情。她沒有向他隱藏的方向投來一瞥,只是低著頭,一步步走向陵園之外,走向那個他可能無法觸及的未來。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盡頭,陳淮清才從陰影里緩緩走出來。
寒風依舊,卷起枯枝上的殘雪。他獨自站了一會兒,然后邁開腳步,走向那座剛剛被探望過的墓碑。
墓碑前,那束白菊安靜地躺著,花瓣在冷風中輕輕顫動,潔白而孤獨。如同她,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最終只是在那束花旁邊,默默放下一支曾經聽杜景和說過,杜母最喜歡的淡紫色洋桔梗——他剛才一直揣在懷里,溫熱著,怕被寒風吹蔫。然后,像她一樣,他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
冰冷的墓碑上,母親溫婉的笑容依舊,無聲地守護著兩份截然不同、卻同樣深沉的離別。
更遠處,一個倚著掃帚、穿著陳舊深藍色工裝的老男人目睹了一切,正佝僂著腰,慢吞吞地清掃著石階上的落葉和殘雪,他的動作遲緩,像是被歲月和風霜侵蝕得麻木了。直到陵盡的身影消失,陳淮清的身影出現,他那雙混濁的眼睛幾不可察地抬起,掃過她質感良好的大衣,以及那束價格顯然不菲的鮮花。
他的目光像黏膩的冷雨,無聲地跟著他。
他看到陳淮清在墓碑前蹲下,輕柔地放置鮮花,低語,甚至能看到他肩膀細微的顫抖。他麻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雙眼睛,在皺紋深處閃爍著與其年齡和裝扮毫不相符的精光,冷靜地評估著。
老男人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個近乎嘲諷的弧度。情感,軟肋,在他看來,都是可利用的破綻。
然后,他抬起頭,望向陵盡消失的方向,又緩緩扭頭,看向陳淮清離開的路徑。
一雙粗糙得布滿老繭的手,慢慢揣進了工裝褲兜里。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里不再是麻木,而是一種捕食者般的審慎和冰冷的算計。
“要走了?帶著孩子?”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著木頭,“看來是筆不錯的‘安家費’”
這個年夜里,盡管陵盡與陳淮清心中憂思千重,但還是在各自家中表現得喜氣洋洋。
除夕團圓夜來了。
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陵盡站在廚房里忙活著年夜飯,刀起刀落間,胡蘿卜變成了薄如蟬翼的片。
“需要我幫忙嗎?”李明澈系著圍裙走進來,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刀,“我媽說你的刀工真好,今日一見果真不一般,這蘿卜片得跟紙似的。”
陵盡笑了笑,心里泛起一絲暖意。
在陵盡和李明澈千次萬次的懇求下,李老太太同意了前往美國和兒子一起生活的要求了,陵盡也把和女兒安安前往海市的機票趕到了初三,此刻也是這個家庭相聚的最后一個年了,所有人都很珍惜。
“安安和奶奶處得真好。”李明澈朝客廳努努嘴。
陵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安安正和李老太太一起包餃子,小手笨拙地捏著面皮,李老太太耐心地指導著,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