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這個長著一張利嘴的小騙子就沒幾刻嘴是閑著的,要么在吃東西,要么在說話,要么兩者同時進行。
晏元昭的臉色不自覺沉了下來。
阿棠吃完糖葫蘆,拇指和中指拈著長長的竹簽,百無聊賴地轉著玩。
她確實沒什么和晏元昭搭話的心思。
半個月來她和晏元昭同行同住,他幾乎是她唯一的說話對象。她習慣了在她叭叭一堆后,他出言譏諷和批評,也習慣了他簡略的回答和命令式的語氣,更習慣了他動不動降臨的沉默。
但今天和陸子堯相處一天,阿棠恍然發(fā)現(xiàn),原來和正常人聊天是這樣的,有來有回,有理解,有認可,不由心有戚戚。買糖葫蘆時原本還想給晏元昭帶一根,也作罷了,反正他不會感到歡喜,還可能會嫌東西不干凈。
這一回來又被晏元昭莫名質問幾句,更是心灰意冷,懶得開口。
最后還是晏元昭打破沉默,“你在外面拋頭露面一整日,知不知道很危險?萬一云岫也來了慶州,你被她看到怎么辦?”
阿棠懶懶地道:“城里人那么多,才沒那么容易被看到。而且就算有危險,還有陸先生呢,他武功可比你還厲害。”
晏元昭氣悶更甚,未料又聽女郎添了一句。
“再說你查案子又不帶我,我沒事干,不出去玩,難道要待在官舍里長蘑菇么?”
晏元昭未舒開的眉擰得更緊,他對她夠縱容了,前事一筆勾銷不說,也沒再關著她。她卻毫不領情,他問她一句,她頂回三句。
兩人又僵了一會兒,阿棠已把竹簽子玩得掰成了八段,看晏元昭又低頭讀起了東西,比她還氣定神閑的樣子,心覺沒趣,站起悶悶道:“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回去了。”頓了頓,“你晚上早點回來罷,公事要緊,睡覺也挺要緊的。”
說完就往門口走。
“回來。”
阿棠腳步一停,回頭看他。
暮光里送來男人沉穩(wěn)可靠的聲音。
“我要去一趟李氏木坊,你跟我一起吧。”
李氏木坊離州衙不遠,步行兩刻便到了。
木坊位于僻靜之地,鄰舍稀少,昨晚經(jīng)過官府查封,周遭更罕見人煙。迎街掛著的幌子顏色發(fā)暗,在昏黃的暮風里憧憧搖晃。
守在門口的兩名皂隸看見巡察使,低頭行禮后解鑰開門,延請入內。
進門是影壁,繞過后進一道小門,即見四四方方的天井。靠墻的角落堆積著一些未完工的木件和鋸子等工具,還有幾塊亟待加工的木條木板,看得出來,已被皂隸清理過一遍。
阿棠走到中門,探頭向后院望了望,“這家木坊真小,才兩進院子。”
從木料的存放,到木件的加工制作售賣,再到匠人的吃住,都要在這兩進院里進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晏元昭今天翻看的木坊賬本和審訊結果都告訴他,這間木坊確實是在做木件生意,進出都有賬目可循。
且木坊年頭不短,已有三十多年歷史,幾年前才被轉手給李氏兄弟。好幾位匠人在此做工數(shù)年,都是老實巴交養(yǎng)家糊口之人,只管埋頭做活,并不知拉運裝卸的木材與木件里匿藏兵器,對于木件運到河邊后將銷往何處,也不知就里,道是皆由李氏兄弟負責。
“我們要來找什么?”阿棠站在庭心,對著打開各間屋室查看的晏元昭道。
“找玄機。”晏元昭從堂屋出來,“這里藏匿過大批兵器,定然有痕跡留下。”
“這么小的地方,放木頭都夠嗆,還能放得下兵器,也是奇了。”阿棠道。
這也是晏元昭疑惑所在,木坊每十天拉一次木頭回來,但相隔數(shù)月乃至半年才往外運一次。期間運回的兵器暫時寄存在這里,不僅能找地方放開,還能不被人發(fā)覺,要知道木坊人多眼雜,還時不時有客人來此定制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