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摘下蓋頭。
自己演技真是越來越出色了,渾然天成,全系自然,真成親的小娘子都不見有這般緊張。
外頭吹吹打打,攔車送喜,歡騰的聲音流水一樣淌進(jìn)車?yán)铮さ盟l(fā)癢,大著膽子掀起車簾一角,向外看去。
街衢兩側(cè)擁了許多人,鋪?zhàn)永锏男』镉嫛⒎婚g女娘少婦最多的是垂髫小孩,咯咯笑地跟著車跑。
她抻頭向前打望,看到隊伍前心晏元昭玉人似的背影。紅栗馬屁股一扭一扭,晏元昭鶴姿雋骨,一襲紅衣如火,垂在馬腹旁的袍角輕輕拂蕩。
沈宜棠的心也蕩起來。
忍不住看了又看。甚至想他回一下頭,叫她瞧瞧他的臉,是不是也敷粉施朱,色同暖玉,比平日里還俊朗。
本朝不少兒郎和女子一樣,有涂脂抹粉、熏香佩蘭的習(xí)慣,雖然讀書人自奉清流,不屑為之,但大婚又另當(dāng)別論,男兒也愿在這種場合煥發(fā)容光。
她當(dāng)然沒等到晏元昭回頭。
小晏郎君身挺背直,怕是連路旁人群都不會分神看一眼。
反倒一個看熱鬧的小女孩眼尖瞅到她,立時咧嘴大叫,“我看到新娘子——”
沈宜棠趕緊合上簾子。
車駕行到鐘京最繁華的街市,跑出來觀禮的人越來越多,她不敢再往外看了。
都說當(dāng)年明昌長公主出嫁陣仗極大,十里紅妝,萬人空巷,她還當(dāng)是虛話,現(xiàn)在被長公主兒子親迎一回,車馬綿延整條街,圍觀者人頭攢動,才知所言不假。
沈宜棠握著扇柄的手又濡shi了。
她以為官宦娶妻不過比平頭百姓闊氣點(diǎn),哪想到鋪排如此夸張。以前騙完人錢財,拍拍屁股跑路,留個爛攤子給人收拾,洪水滔天也和她沒關(guān)系。可這次留的攤子實(shí)在太大了,大得她心里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虛。
沈宜棠深吸一口氣,仰頭倚上車廂壁。
晏元昭,晏御史,晏大人,你別怪我。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來鐘京前,真沒想到任務(wù)對象會是你這樣的人。要是我早知道,我雖然可能還是會騙你,但我肯定會向那個對你不懷好意的面具人多索點(diǎn)酬金,叫他多出點(diǎn)血!
還有那本賬簿一看就是塊燙手山芋,容易惹禍上身,被我盜走也不是件壞事。
你剛新婚夫人就失蹤,是挺對你不住,但總比成親前一晚新娘溜號,讓全京城人看你笑話要強(qiáng)。
等我走后,過個月,你對外宣稱我病死便是,也不丟你臉面。反正你條件這么好,不愁再娶,大把小娘子前仆后繼愿意做你續(xù)弦
沈宜棠念叨半天,自覺心里踏實(shí)了許多,隱隱期待夜晚的到來。
馬車進(jìn)了東城區(qū),速度逐漸加快,終于停在公主府門前。簾兒自外掀起,近黃昏的日光照進(jìn)來,燦爛如金。
沈宜棠罩好蓋頭,由云岫扶著下了馬車,踩上柔軟的紅繡毯。
四周的喧嚷安靜了一瞬間,又漸漸沸起來。沈宜棠聽著禮官的指揮,走得緩慢而端莊,眼前腳下皆是朦朦的紅色,長長地綿延出去,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
她的脖頸
已有些酸麻,腿腳也變得僵硬。
一大早起來動也不動地讓人擺布,空著肚子在輦車?yán)镱嵒我幌挛纾€要和個盲眼姑娘似的被人小步小步攙著走,做新娘子就是活受罪,虧她以前那么愛看人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