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今日的寒風像是鬧騰了一宿終于耗盡了力氣,收斂了許多,但干冷的空氣依舊像無數細小的冰針,扎得人裸露的皮膚生疼。
高美琴一大早就去了大石村找王興年了,據說兩個人有特殊的見面方式。
代春艷汗毛都豎起來了,但看著一臉期待的高美琴,到底還沒說出什么難聽話。
“就這一次!以后見面就光明正大的見!”
高美琴隨意應了兩下就急急跑出門了。
一家人才剛吃過晌午飯不久,院門外就傳來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和低低的說話聲。
緊接著,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縫,高美琴的身影先閃了進來。
她今天顯然是精心拾掇過了,烏黑的辮子梳得一絲不茍,油亮亮地垂在胸前,換上了一件半新的碎花罩衫,外面套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棉襖,臉蛋紅撲撲的,眼睛里閃爍期待的光芒。
飛快地朝堂屋方向瞄了一眼,然后回身,沖著門外招了招手,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雀躍:“興年哥,快進來吧,我爹娘都在屋里等著呢。”
王興年這才有些局促的側身從門縫中擠進來,他穿著深藍色棉布中山裝、圍著一條灰色羊毛圍巾的。
坦白來說王興年個子不算矮,但身形偏瘦,棉襖穿在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臉盤方正,五官也算得上端正,只是此刻眉頭微蹙著,眼神飄忽不定,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不自在。
手里拎著兩包用粗糙黃紙包著的點心,紙繩捆得整整齊齊,看著倒像是正經的禮數。
高美琴引著他,腳步輕快一臉開心地穿過小小的院子。
相比較起來高美琴,王興年卻顯得腳步沉重,低著頭,但眼神飛快地掃視著這個陌生簡陋的農家小院。
王興年下意識地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喉結滾動了一下,眉頭皺得死緊又馬上松開。
堂屋的門大敞著,屋里爐火燒得比昨天更旺了些,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夾雜著更濃的煤煙味。
代春艷和高衛東已經端坐在了堂屋當間兒。
兩個人臉色都不好看,高衛東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直,臉繃得緊緊的,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銳利的眼睛,像鷹隼一樣,在王興年踏進門檻的瞬間就牢牢鎖住了他。
代春艷則坐在炕沿上,離爐子近些,手里拿著個納了一半的鞋底,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扎著。
聽見進門聲,代春艷眼皮抬了抬,目光在王興年身上掃了一圈,極力壓抑心中的不喜。
高文革和高文華高美英一大早就被代春艷打發出去了,代蘭亭留了下來,防止場面失控圓不回來。
她坐在靠墻的一個小板凳上,手里捧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小口小口地喝著里面溫熱的白開水,整個人縮在相對不起眼的角落里,像一道安靜的影子。
王興年被這幾道目光盯得渾身都不舒服。
“爹,娘,”
高美琴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雀躍和緊張,臉頰緋紅,輕輕推了一下身邊的王興年,“這就是…這就是興年哥。”
王興年臉上立刻堆起一個有點浮夸的笑容,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太自然。
王興年上前一步,把手里的點心遞給坐在炕上的代春艷,聲音刻意拔高,努力顯得熱情大方:
“叔,嬸子!頭回登門,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您二老千萬別嫌棄!”
代春艷手里的錐子頓住了,她沒立刻去接那點心,眼睛上上下下毫不避諱地把王興年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