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籠罩著無名村落。
陳默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他活動了下這具新身l的手指關節,感受著不屬于自已的肌肉記憶。三天了,他仍然會在每次醒來時恍惚片刻,然后被這個殘酷的時代拽回現實。
殿下,昨夜又逃來三十七人。
陳得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默轉身,看見這位堂兄帶著一隊衣衫襤褸的士兵走來。他們大多帶傷,有個年輕士兵甚至拖著一條血肉模糊的腿,在通伴攙扶下艱難前行。
都是東殿的兄弟,陳得才低聲道,從蕪湖城里拼死逃出來的。
陳默目光掃過這群殘兵。他們眼中除了恐懼,還有一種刻骨的仇恨——這種眼神他在史料照片中見過,是目睹過太多死亡的人才有的神情。
安排軍醫診治,分發干糧。陳默頓了頓,有軍官嗎?
一個記臉煙灰的高個子踉蹌出列:卑職東殿左三十七旅帥吳定彩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帶血的痰。
陳默心頭一震。吳定彩——歷史上陳玉成麾下猛將,在安慶保衛戰中戰至最后一刻。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
吳旅帥先養傷。陳默示意親兵扶住他,其他人也是。活下來,才能報仇。
報仇?吳定彩突然抓住陳默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英王肯為我們東殿兄弟報仇?
陳默沒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天京方向,那里的天空比別處更紅些,仿佛被鮮血浸染。按照歷史,韋昌輝的屠殺才剛剛開始。
不是現在。他最終說道,但血債,終須血償。
這句話像火種落入干草。傷兵們一個個抬起頭,眼中的死氣被某種熾熱的東西取代。陳默知道,他正在收攏的不僅是殘兵,更是一支復仇之師。
報——
傳令兵飛奔而來,單膝跪地:李將軍請英王速去中軍帳!天京有緊急軍情!
中軍帳內,李秀成正在審視一張血跡斑斑的絹布。見陳默進來,他立即遞上:玉成兄,天京逃出的信使拼死送來的。
陳默展開絹布,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寫著:北賊屠我東殿兄弟兩萬余人,尸塞秦淮河。天王閉居深宮,翼王不知所蹤。北賊已派兵追殺各路東殿舊部落款是殿前丞相曾錦謙。
歷史上,曾錦謙確實在天京事變中僥幸逃脫。陳默手指輕叩桌案,思緒飛轉。韋昌輝的追殺令意味著他們隨時可能遭遇襲擊,而石達開的失蹤則徹底打亂了太平軍指揮系統。
秀成兄有何打算?他試探性地問道。
李秀成眉頭緊鎖:按理當回師勤王但以我們這五千疲兵他搖了搖頭,玉成兄怎么看?
陳默走到帳中懸掛的地圖前。這張手繪的江淮地圖粗糙簡陋,但主要城池和山川走向還算準確。他手指點在蕪湖位置,向西劃過,停在安慶。
去安慶。他斬釘截鐵地說,那里城高池深,又有長江天險。我們先站穩腳跟,再圖后計。
可這是抗旨李秀成猶豫道。
翼王下落不明,天京政令已亂。陳默壓低聲音,秀成兄,當務之急是保存實力。別忘了,湘軍正在虎視眈眈。
提到曾國藩的湘軍,李秀成面色微變。這支新興的地主武裝比八旗兵難對付得多,已經讓太平軍吃了不少苦頭。
但安慶守將葉蕓來是東王舊部,陳默趁熱打鐵,必會接納我們。有了根據地,進可勤王,退可自保。
帳外突然傳來喧嘩聲。陳默掀開帳簾,看見士兵們圍著一個血人——那是個穿著文官服飾的中年男子,胸前插著半截斷箭,正被軍醫緊急救治。
是是曾丞相有人驚呼。
陳默箭步上前。曾錦謙——絹布的書寫者——竟然親自逃出來了!歷史上這位東王心腹應該已經死在天京才對。這個偏差讓他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