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公館,有個接應的太太帶沉知繁從側邊的廊道進去。門廳里立著些年輕軍官,有些簇擁著年輕的女郎,也有人在一旁,和多情的夫人們談話。個個都有幅躍躍欲試的神氣。
她提了提自己裙子的領口,確認別針還穩當地扣著。各種私物,能賣的她早都賣了。禮服只剩一條印度綢的綠裙。因著款式有些久了,搭扣還掉了,換不了幾個錢。
她身邊那太太講,要尋的人應當在里間,先陪您在走道候著,一會兒就該出來了。
沉知繁努力擠出淺隱的一點笑容,說好。
從小,她常做一個火災的噩夢,怎么也跑不掉。以至于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人一多,她就緊張。
今天到這里,是不得不來。
走廊墻上掛著油畫,一只天鵝雪白的頸,繞在女子身上,腳蹼蠻橫地踩著綢裙。
這畫很曼妙,激起人多余的情欲。沉知繁抱緊雙臂,擁著自己無助的rufang在懷里,好像,正有別人同她相擁。
旁邊的太太看她臉色,說自己拿兩杯紅酒過來,舒緩舒緩神經。
“我認識您父親。”那太太與她閑聊,“沉先生是個好人,當初有幾個跳舞的小姐想改行,他也給人家介紹工作,售貨員,正經工作。”
沉知繁不想談父親的事情,無法評判,只能順著應和幾句。
父親走后,大部分資產都用來抵債,只剩下一間公司,原先多做百樂門那塊的廣告生意。
因著他的zisha,種種聯系都斷了。陰面的不說,正經生意一樣需要人情。接手時,她不懂這些,以為努力就有結果,錢總是能賺到的。
現在,家里人還在上學,她更要考慮手下員工,處處都要錢。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來了個大單,是家有名的煙酒公司。負責人也敞亮,說平時少不得販些私煙私酒,可如今管得嚴,不好做了,得回到正經生意上來,好好宣傳。
花費一番功夫商討方案,到要簽單的時候,對方卻嘆氣,說此前有批酒被扣了,資金運轉不過來。
“——您家和季統制有姻親,向來是相好的,如今他雖是不在了,但他小兒子頂替上來,也是一樣,雷霆手段。”
“最近查得太嚴。我們也不是做什么害人生意,就是給貴人們找點樂子——”
“若是能通融一下,回些本。和您這生意就談得成。”
對方又比個數。
她沉默幾秒,表示自己和季容期也好久沒見了,沒那么熟稔,找不到他人的。
那老板笑笑,說可以給她指個路。
找人的路,也是合作的路,更廣泛長遠的合作之路。
“說實在,喝酒的人,大都嘗不出好不好的,看瓶子漂亮,味道也就上佳了。”那太太要她寬心,無非是些貼牌的洋酒,害不了誰,不是多大事,她勸著通融下就行。
沉知繁不置可否。此外,她其實沒底,自己的話就有用嗎。
做了這么久生意,她確定一件事——面子這種東西,不多流通交換就會貶值。
她曉得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