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煩躁地揮了揮手,像要揮散眼前看不見的蒼蠅,聲音帶著壓抑了一整天的火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
“讓她起來,”他頓了頓,幾乎是咬著牙補充道,“趕緊滾回去?!?/p>
謝德海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明白了這個“她”指的是誰。
他不敢有絲毫遲疑,連忙應道:“是!奴才遵旨!”
躬著身子,腳步飛快地退了出去。
很快,外面傳來謝德海壓低的聲音,還有衣料摩擦地面的細微聲響。
接著,一個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波瀾的女聲響起,清晰地穿過珠簾,鉆進蕭徹的耳朵里:
“奴婢向榆告退。”
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慶幸,沒有委屈,更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可就是這樣的平靜,卻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了蕭徹的心尖一下。
他只覺得一股更深的煩悶和無處發泄的郁氣猛地堵在了胸口,比之前更甚。
他重重地躺回榻上,拉起錦被蒙住了頭。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紫宸殿的氣氛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和別扭之中。
向榆依舊每日當值,依舊是蕭徹的貼身宮女。
她做事依舊勤勉細致,挑不出半分錯處。
可她和蕭徹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堅冰。
她不再主動說話,除非必要,開口也是極盡簡潔的“是,皇上”、“遵旨”。
她低眉順眼,規行矩步,將“奴婢”的本分守得滴水不漏,可那雙眼睛,卻再也沒了往日的靈動,只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她不再看他,即使目光偶爾掃過,也像掠過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帶著徹底的疏離。
蕭徹好幾次想開口,想說點什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可話到嘴邊,看著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樣子,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感堵在心口,讓他看什么都不順眼,脾氣也愈發陰晴不定。
殿內伺候的其他宮人更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
這種令人窒息的僵持,一直持續到了蕭徹的生辰宴。
蓉貴妃操辦的這場生辰宴,果然如她所言,極盡盛大奢華。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兩側擺放著成排的紫檀木嵌螺鈿長案,上面珍饈美饌堆積如山,金樽玉盞流光溢彩。
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身著霓裳羽衣的舞姬在殿中翩翩起舞,水袖翻飛,恍若天仙。
滿朝文武,后宮嬪妃,按品階列坐兩旁,觥籌交錯,笑語喧闐,一派盛世歡騰的景象。
蕭徹端坐在高高在上的純金龍椅上,身著明黃色九龍袞服,頭戴十二旒玉冠,面容在旒珠的陰影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淡漠地掃視著下方歌舞升平的場面,興致缺缺。
那些精心編排的歌舞,那些阿諛奉承的賀詞,都像隔著一層水霧,傳不進他的耳朵,也入不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