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早產（第1頁）

日子在期待與些許不安中滑過。林秀禾的肚子像吹了氣似的，一天天顯懷，孕吐也總算熬了過去，胃口好了不少。

沈戰軍懸著的心剛放下一點，新的擔憂又浮上來——秀禾的腿腳浮腫得厲害，尤其是晚上，按下去就是一個白印子，半天回不來。衛生隊的老軍醫看過，只說注意休息，別累著，少吃鹽。

沈戰軍把這話當成了圣旨。家務活幾乎全包了，連林秀禾想洗個手絹他都要搶過來。

記記也似乎感應到了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樣纏著媽媽要抱抱，更多時侯是安靜地依偎在媽媽身邊，小手輕輕摸著那隆起的弧度，小嘴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跟“弟弟妹妹”說什么悄悄話。

這天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家屬院里年味漸濃，家家戶戶都在掃塵、蒸饃饃。林秀禾身子沉，沈戰軍不讓她沾手，自已挽著袖子把屋里屋外擦得锃亮。

記記也拿著塊小抹布，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像模像樣地東擦擦西抹抹，雖然大部分時侯是在幫倒忙。

中午，林秀禾說想吃點酸的。沈戰軍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準備去服務社買山楂糕。臨出門前，他仔細叮囑：“秀禾，你就在炕上歪著，別下來。記記，看好媽媽，有事就去隔壁喊王嬸兒，知道嗎？”

記記抱著她的小布老虎，用力點了點小腦袋，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包在我身上”的鄭重模樣。

沈戰軍匆匆走了。林秀禾靠著疊高的被子，手里讓著給未出世孩子的小襪子，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記記就坐在她腳邊，玩著她的小木塊，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兒歌，屋里一片靜謐安詳。

突然，林秀禾覺得肚子猛地一抽，一陣尖銳的墜痛毫無預兆地襲來，讓她瞬間白了臉，手里的針線“啪嗒”掉在炕席上。

“呃……”她忍不住痛哼出聲，手下意識地緊緊捂住肚子。

記記立刻抬起頭，看到媽媽痛苦地蜷縮起來，臉色慘白，額頭上瞬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小丫頭嚇壞了，手里的木塊“嘩啦”掉了一地。

她連滾帶爬地撲到媽媽身邊，小手慌亂地去摸媽媽的臉，聲音帶著哭腔：“媽媽！媽媽！疼？”

“記記……”林秀禾疼得幾乎說不出話，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液l順著腿間涌出，瞬間浸透了棉褲。她心猛地沉下去，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還不到時侯！才七個月！

“媽媽……血！血！”記記看到了媽媽褲子上洇開的深色痕跡，小臉嚇得煞白，尖銳的哭喊聲沖破了屋里的寧靜。

就在這時，院門被猛地推開。沈戰軍幾乎是跑著回來的，手里還捏著剛買的山楂糕紙包。他剛進院就聽見了記記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妻子壓抑的痛吟，心頭警鈴大作，一個箭步沖進屋里。

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妻子蜷縮在炕上，痛苦地呻吟，身下是刺目的濕痕和血跡！女兒趴在炕邊，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記臉驚恐無助。

“秀禾！”沈戰軍肝膽俱裂，手里的紙包“啪”地掉在地上，山楂糕滾了一地。他撲到炕邊，想碰妻子，又怕弄疼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怎么了？別怕！我在！我在！”

“戰軍……疼……下面……出血了……”林秀禾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結實的肌肉里，眼淚混著冷汗滾滾而下，“孩子……孩子……”

“別說話！省點力氣！”沈戰軍強迫自已冷靜下來，巨大的恐慌被他死死壓在胸腔里，軍人的本能和丈夫的責任感在瞬間壓倒了所有情緒。他飛快地掃了一眼情況，當機立斷。

他一把扯過炕梢的厚棉被，將林秀禾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裹住，只露出一張慘白的臉。然后他猛地轉身，一把抱起嚇呆了的記記，沖出屋門，幾步跨到隔壁王嫂子家，甚至來不及敲門，直接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