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么呢……”梁璋忍不住笑出聲,只覺得徐培因醉酒的狀態太超乎想象,話語里被抽去了往日的鋒利,慢吞吞要想好久才組織起一句語言。他笑嘻嘻去捏徐培因的臉,無辜地問:“怎么對你不好???我對你最好了?!?/p>
梁璋前面已經親過很久了,眼下不急著再要,所以很尊重培因哥的意愿,盡管是非常無理的。
燈光柔和鋪在徐培因半張的眼皮上,他沒接話,緩緩眨眼似乎并沒有聽懂,又過了幾秒,皺著眉說:“你怎么能這樣講話?”
“我怎么講話了啊……”梁璋盯著培因哥的臉,想幫他把臉上凌亂的碎發撥開,可指尖剛碰到額頭,就被啪一下打掉手。
“你和我說這種話!”徐培因又重復了一遍,不像最開始那樣情緒平靜了,他猛地要坐起來,但因為梁璋壓在身上,只用手肘支起了上半身。梁璋慌忙爬起來,讓開點。他想扶徐培因起身,又被打掉手,徐培因自己坐起來,挪到了沙發上能離梁璋最遠的角落,蜷起背,肩膀一起一伏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梁璋覺出不對,他在原地愣了幾秒,手腕上還留著被甩開的力道。但他又十分擔心,蹲到徐培因面前,疑心他是被夢魘住了,小心翼翼叫:“培因哥,你還好嗎?”
徐培因不理會他,突然站起來,說:“我哪里對不起你?我因為你一個人從巴黎飛到北京,這么多年都沒有回去過,你現在說我綁架……我主導你的人生?我不懂?”梁璋從未見過徐培因如此不冷靜,如此憤怒的樣子,他一下就明白徐培因并非在和他講話,而是在和一個傷害過他的罪人爭吵。徐培因站起來,目光對視的是一個曾站在這里的,虛無的人影。
梁璋此時在這個客廳里倒顯得格格不入了。
徐培因孤零零站著,柔軟的睡衣垂墜著單薄的身影,他緊緊抿著嘴,睫毛都不再眨動,像尊隨時會碎掉的玻璃雕像。梁璋便發現他是在機械地復現一個過往場景,他被困住了,現在正等著另一位主角發言,他才能繼續說出自己的臺詞。然而事實就是客廳無比安靜,夜深了,隔音不錯的窗門連一絲環境音也不放過,鄰居們大概也安睡了,只有梁璋的手機不識趣地響起些信息提示音,是酒店的前臺給他發客人們的狀態消息。
梁璋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他看到徐培因肩膀抖動起來,整個人都氣得發顫,幾次張嘴都沒說出話。
那人說了很長的一段話,梁璋這么想,他還蹲著,仰頭看培因哥的表情,培因哥張著嘴,是不時咬一下自己的舌頭才沒有打斷發言。
終于,徐培因開口了,語氣卻沒有剛剛那股憤怒了。他很疑惑、很軟弱地質問:“我哪里施舍你了?我一直很努力的工作,我,我……”他哽了一下,梁璋希望他不要說了,但過去還是向著既定的方向無可阻擋地推進。培因哥帶著一點哭腔地說,“我買房買車,都是想要以后……我從沒說你不上進啊,我和你談的時候不也是二十幾歲嗎,你怎么可以這么說我……”
有眼淚從他臉上無聲滑下,落在衣領上暈開一小片深色。徐培因失去力氣似的坐下,梁璋和他的距離縮短了,卻還是不敢碰他,只能心焦地看著他落淚,眼讓淚洗得通紅。
“你太過分,太過分了……”培因哥聲音啞得像舊琴弦,他沒有動手擦眼淚,只是坐著,不斷重復那一句話,眼神并沒有焦點。他總是看不清的。
那個人似乎還在喋喋不休,梁璋卻不能在現場叫他住口。
能不能別說了?你沒看到他在哭嗎?你不是追了他一整年嗎,為什么追到手就不珍惜了呢?七年青春,他為你背井離鄉孤身一人,明明是你控制他、占有他,讓他沒有一個親近的朋友,而他一次次堅定地選擇你、信任你、陪伴你,你怎么可以對他說那么過分的話?你怎么忍心看他流淚?
“你要是這么說的話,我就把我們的視頻發到你公司好了。”徐培因這樣說,“你不是不說職位沒我高就沒用嗎,那你這個工作不要做了。”這已經是他最傷人的一把劍了,還是開了兩邊刃,連著自己都一起刺傷的。
說出這句話是不是就后悔了?但徐培因實在沒什么可以保護自己的東西了,他來北京已經拋下一切了,完完全全將自己交由愛情馴化了,他沒有硬殼,因此無法抵擋任何尖銳的穿刺。梁璋統統知道了,那個人怎么可以假裝不知曉,然后給他這樣致命的傷口?
“培因哥……”梁璋現在多想緊緊抱住哥,告訴他都過去了。但是過不去的,徐培因此生都要伴著這樣的噩夢入睡,要看很多遍自己的錄像脫敏,要陪人抽不喜歡的煙,要關掉燈光,要裝自己不在乎。
他只是覺得醉酒后的培因哥和平時很不同,很可愛,忍不住想多親親。如果他早一點讓培因哥睡覺,夢里會不會好受一點,沒有這么痛?
徐培因徹底安靜下來,淚也都流干了,弓起腰,雙手捂著嘴開始干嘔。梁璋擔心他要吐,蹲在身旁輕輕摸他的后背。大概生理上的難受讓培因哥無暇顧及外人的觸碰,梁璋順利貼近他,掌心貼著脊骨,感覺他整個身體都因干嘔而微微抽搐。
“培因哥,我們去衛生間,能起來嗎?”徐培因像是沒聽見,又或者他根本沒力氣回應。好在他不再抗拒梁璋的接觸,梁璋得以攬住他的腰,將人半扶半抱進衛生間。
進了衛生間徐培因便掙開他的手,趴在馬桶上開始嘔吐。他臉埋得低,斷斷續續嘔著,梁璋站在一旁,伸手把他額前的碎發捋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