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深自小便十分勤勉,功課從不落下一日不說,看起雜書來也是晝夜不停,據(jù)說在曹府,裴深屋子里的燭火常常一燃就是一夜,以至于連蠟燭都要多備一些。
在裴深小時,聶言便知他是個書呆子,而一個書呆子入仕為官,平時在朝中行事雖不出差錯,但自然也不會有太多建樹,私下更是鮮少單獨面圣,以至于裴深根本不會明白,皇上在此時此刻想聽什么,不想聽什么。
可想而知,神啟帝本就正在為曹野與觀音血的事煩心,裴深這時撞上門來為他兄長求情,單是賜一頓廷杖,禁足思過已經(jīng)算是輕的了。
恰好,聶言也正在宮中,神啟帝便干脆叫他監(jiān)刑。
而聶言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眼便看出皇帝的試探之意。
要打,但是不能打得太重,否則,倒霉的就是他。
裴深畢竟是曹野的義弟,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聶言要是再故意為難曹野,只怕更要惹來神啟帝疑心,認為他要趁機落井下石,想將妖書一事栽給旁人。
聶言心里明鏡一般,略施眼色,行刑的太監(jiān)便不敢太過用力,就這樣,三十杖打下來,尋常人早已昏死過去,但裴深甚至還意識清醒,最后,他臉色慘白地想要起身,結(jié)果卻是體力不支,若非聶言眼疾手快將人攙住,只怕裴深這下便要直接昏在路上。
這七年來,兩人私下里也算有些交情,聶言早知曹家這兩兄弟身體都不好,只是不同于曹野那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裴深的身子骨虛弱,純粹是熬出來的。
他出身低微,這些年做曹家義子處處謹(jǐn)小慎微,熬盡心血,以至于年紀(jì)輕輕便生出半頭華發(fā),身量更是清瘦至極,好不容易在聶言攙扶下站起身來,整個人卻還是搖搖欲墜,只得不住和聶言道歉。
而聶言對此卻是不太在意。
畢竟,相比于早早與自己劃清界限的曹野,聶言從小便更喜歡他這個逆來順受的弟弟,不僅是因為他態(tài)度恭謹(jǐn),更是因為他后來送的那些書確實對自己胃口。
眼看裴深路都走不了了,無奈之下,聶言也只得好人做到底,親自送裴深回去,又找了醫(yī)師來為其診治。
不知為何,明明在聶言的監(jiān)刑下,行刑的太監(jiān)下手已經(jīng)很輕,但裴深卻還是有所傷損。
而那醫(yī)師說,這是因為裴深的骨頭比起常人要脆弱不少,就像是尚未及冠的少年一樣很易折斷,得虧了先前那杖子打得足夠輕,否則,他只怕得在床榻上修養(yǎng)半年才能下床。
“說來你這義弟也確實不經(jīng)事,書讀得雖多,平日也處處小心謹(jǐn)慎,到頭來一碰上賢弟你的事就昏了頭,白白挨了一頓打,還要難為我把他送回府上。”
交代完事情經(jīng)過,聶言見曹野神情晦澀不明,長嘆了口氣:“后頭,他聽聞我要動身捉拿你,也不敢再去宮里求皇上開恩,病得東倒西歪還私下來找了我,說是楚州之事必有隱情,希望我這一路不要為難于你……我猜裴大人這下應(yīng)該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讓他安心在府上養(yǎng)病,不要插手你的事。”
他有意說得事無巨細,本是想要告訴曹野,自己從未苛待過裴深,希望曹野之后能夠配合一些,然而,曹野聽完卻只是涼涼道:“看來聶大人挺享受我義弟來求你辦事……我猜,先前聶大人應(yīng)當(dāng)沒少借著回禮的名義將他請來宴席上,只為讓人覺得曹家的二公子如今已經(jīng)淪為你的附庸,以此來折辱我義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