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怎樣,因為連“他”這個詞語都不會有,他從一出生其實就不存在在這個世上。云相奚不是養大了云相濯,他殺死了云相濯。
他教他的每一劍,每一次對視,每一次喊出的名字,都是一種對心的酷刑。他日復一日削掉的是云相濯生來的心魄和血肉,然后讓他新長出一個冰冷的軀殼,一個為劍而生的軀殼,一個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軀殼。
云相奚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離淵想不出,他完全無法理解云相奚的任何舉動。一個人生來有三魂七魄五蘊六識,云相濯生來就是一片蓮一捧雪,他生來不是為了讓云相奚這樣糟踐!
劍有心,龍有心,云相濯有心,可是云相奚好像真的沒有那顆心。
可是如果真的沒有那顆心。如果從未把云相濯視作孩子,也從未將自己視作一個父親。
他每一天為云相濯束起的發帶,每一年為云相濯鍛成的靈劍,夜晚牽起他一起回家的手,俯身為他擦去的那滴墨——這些又是什么?
這些東西落進云相濯的世界里,又算是什么?
葉灼說,他修的是無情道。可是離淵從未將他看成過一個無心無情的人。葉灼是一個有心緒、有偏好的人。他不喜歡的東西就會推出去,他沒那么不喜歡的東西會允許留在身邊。他能品嘗一杯青梅酒,他不喜歡那些太甜的東西。
離淵也從未將他當做一個不知世事的人,一個只懂得劍的人,相反,他知道葉灼其實有一顆琉璃一樣透徹的心,萬物都會在其中映出本來面目。世間的事他都明白,只是他不在意。
二十年后的葉灼,什么都明白。
所以二十年前的云相濯,亦是如此。
他只是清醒地,接受那一劍、又一劍凌遲的酷刑。如果這就是云相奚的所愿。
這是什么時候?離淵茫然地想。
他轉頭看窗外的上弦月,看天上的星斗。這是秋天,這一天是云相濯五歲時候的八月初。
到八月十四的晚上,靈葉就會告訴云相濯,她要走了。
他想在夜色中看清云相濯的面孔。他伸出手,月華如水般在他和云相奚之間漫溢,他走出一步,忽然回到了八月十四那一晚的霧中。
那一天,云相奚依舊牽著云相濯,回到他們的住處。
“她說,她要走了。”云相濯說。
云相奚:“誰?”
“母親?!?/p>
云相奚聽了,沒什么回答。他抬手拆了云相濯的發冠,拿發梳稍作打理,觀冥時應以閑適為主。
他什么都沒有說。
云相濯:“我學完了《蘊靈訣》。”
“嗯?!?/p>
云相奚總覺得今晚云相濯的狀態不算很好,說話的聲音低低的,他探了云相濯的經脈,確認沒什么問題才放開。
云相濯閉上眼,開始今夜的觀冥。也像之前的每一夜一樣,云相奚坐于床畔,在他身邊守著。父親會感受著他體內的靈流和道韻,確定他已經完全進入忘我之境,才會開始自己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