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很輕,仿佛一片無足輕重的羽毛,轉眼就被微風吹走。
應如是怔怔看著他,攥緊了手中包袱,他好似聽懂了,又像是什么也不明白。
“砰”的一聲輕響,那扇門在他面前關上了。
雖說初入客棧時遭遇了一番驚險,但這后半夜還算太平,未有敵人再來襲擊。
應如是住在裴霽隔壁的房間,重新包扎了腰上傷口,仍是無心睡眠,靜待半晌未有異響入耳,索性盤膝打坐,入定養神,默默運轉明王心法療傷。
三個時辰一晃而過,有夜梟衛前來喚門,他收功斂息,披衣下榻,裴霽也正好從屋里出來,岳憐青落在其身后幾步外,眼下有些青黑,恐怕一夜無眠。
他們互看了幾眼,誰也沒說話,很快就打點好行裝,上馬啟程。
目下正當寅時,天色尚未大亮,然夏季日出較早,東方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十二騎揚鞭策馬,將濃重夜色拋在身后,披著晨光向北飛馳。
馬蹄急踏,聲聲催急,震碎漫天云霓。
裴霽下令日夜兼程,沿途疾奔不停,只在驛站換乘馬匹,好在錦城離此不算遠,這般神速之下,不到三天就已抵達。
遠遠見得城門前有為數不少的軍士設卡盤查,應如是目光微冷,轉頭與裴霽對了個眼色,一行人下馬而行,如尋常商旅般排在百姓們身后,聽著前頭的議論紛紛,得知城里突發慘案,有大戶人家被滅了門,官府正加緊搜找兇手。
這些百姓大多住在城外的村落里,或挎菜籃,或提貨筐,消息都是道聽途說來的,所知實在有限,裴霽讓武四娘幾個分散套話,只能確定兇案發于前天夜里,被滅門的人家姓孫,據說有錢有勢,在本地很是威風。
當晚在順平客棧發生的事仍歷歷在目,聽得回稟,應如是立時捕捉到了關鍵線索,心中升起不祥之感,回身去看裴霽,果然見其冷下臉來,眉目間滿是殺意。
“此處人多眼雜,稍作忍耐,先進去看看。”單手壓住岳憐青的肩膀,應如是湊到裴霽身邊,不著痕跡地將無咎刀按回鞘里,輕聲勸阻道。
他們這行人身上帶有刀兵,本不該被守城官放行,但見武四娘隨手丟出一塊令牌,上面刻著“西南大營”的字樣,對方臉色立變,急忙讓開道來。
順利進了城,街上人來人往,不時便能聽到議論滅門案的聲音,應如是和裴霽的神情愈發冷了,岳憐青也驚疑不定起來。
武四娘亦感不安,快步在前帶路,領著眾人來到一幢大宅前,高墻深院,門前左右各置一頭石獅子,但那獅頭已斷,門頂匾額也被砸了下來,一半歪在臺階上,一半落到底下,上頭還有血手印。
應如是垂眸一看,若將兩半匾額拼合起來,正是“興隆鏢局”四個金漆大字。
此乃錦城最大的鏢局,在別處還設有分局,能在這兒滅了孫家滿門,絕非一兩個人所能辦到,怕是官府都嚇破了膽,不敢往深里查,是以這門上雖貼了封條,附近卻不見衙門中人巡邏看守。
裴霽對封條視若無睹,一腳將門踹開,大步踏入其中,院里裂痕密布,草木盡折,遍地血污,石磚縫隙間殘留著散碎暗器,可見這里發生過一場惡斗,往里走了一陣,情況大致如此,倒是不見尸體,料想被官府移走了。
他進了中堂,應如是也帶著岳憐青緊跟而來,三人抬頭看去,正前方原本掛著一幅字畫,今已墜落在地,空出來的墻壁上多了一支血色小劍,猩紅蜿蜒寸許。
今歲之前,夜梟衛遍尋不著護生劍的線索,此番不過三天,他們已見了兩回。
霎時間,應如是和裴霽都看向了岳憐青,那少年兀自盯著血印,咬牙道:“偽朝走狗,的確死不足惜,但在這鏢局里,未必沒有無辜之人。”
滅門這般殘酷狠辣的手段,連夜梟衛都不會輕易動用,究竟是誰冒名行事?
順平客棧是夜梟衛的據點,孫振威夫妻也為夜梟衛效力,若以結果反推動機,兇手當是他們的敵人,但這兩樁案子乍看相似,細究又有本質區別。
裴霽呼吸微滯,恰逢武四娘找了來,道:“稟大人,屬下向人打聽,得知興隆鏢局在五日前失了鏢,說是三箱紅貨,總鏢頭孫振威親自率人走鏢,怎料……”
鏢隊出城不久,便在郊野被劫,尋常盜賊不是鏢師之敵,若遇見了硬茬子,孫振威也能設法脫身,不想這回丟財喪命,一日后才被過路人發現了尸首,貨主當日來索賠,悲憤難平的王氏卻教人將其打死,又兩天,便出了滅門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