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堂位于碧游鎮主街中段,每日都有不少人進出往來,誰都想不到這座醫樓暗含玄機,應如是尋蹤而至,趁夜潛入后院,環顧四下,看向了那口水井。
井口有極少的螢粉,是從陸歸荑衣下灑出,應如是將之拂去,縱身躍下,井深三丈許,靠近水面的井壁上卻有暗門,他躬身入內,發現是條曲折縱深的密道。
一路斂息前行,待到盡頭那扇石門前,應如是不急推動,掠至上方靜待一陣,石門忽地向上抬起,有人從中走出,正是神婆。
地下無天光,料已到了寅時,神婆行色匆匆,未能發覺藏身在上的應如是,后者也不驚動她,趁石門未合捉隙而入,眼前是一條昏暗甬道,比前頭寬敞些,沿途的青磚墻上有三兩壁龕,里面放著長明燈,不知用的什么油,聞之作嘔。
青磚多為墓室建造所用,長明燈也不是隨處可見的,應如是仔細一看,壁龕上刻有狗頭羊角的怪物,再抬起頭,上為拱頂,懸掛著風干不知多少年的人頭骨。
這里竟是一座地下古墓!
西陲之地曾有古國,活祭殉葬已成傳統,千百年下來,古墓十不存一,未料碧游鎮下也有一座,瞧著是被盜過的,墓室本身有幸保留下來,被人占用作惡。
螢粉早已消失,應如是心系陸歸荑,沒有亂逛亂看,且沿著甬道向前去,也不知走了多遠,隱約瞧見兩團黑影,動作略顯僵硬,料知是所謂的尸人。
他將氣息收斂近無,斜身躲到角落里,兩個尸人并未察覺異樣,徑直走了過去,應如是又在原地等了片刻,這才朝他們的來路趕去。
正當此時,昏迷的陸歸荑也終于蘇醒,未及睜眼,喉間先傳來了一陣刺痛。
疼痛激得知覺很快恢復,她睜開雙眼,率先看到豎在面前的鐵柵門,這是一間狹窄逼仄的牢房,頂壓得極低,人只能跪在地上,如同籠中困獸,兩條碗口粗的鐵鏈牢牢縛住她雙臂,足踝也被沉重的鐐銬鎖在一起。
除此之外,兩邊斑駁的石墻上還殘留著大片血跡,顏色深淺不一,有噴濺開來的血點,也有胡亂拍下的手印,令人觸目驚心。
陸歸荑在江湖上闖蕩多年,認清目下糟糕的處境,她先確認了臉上的人皮面具完好無損,再低頭打量,未見異樣,料知身份還未暴露,總算松了口氣,暗自運轉內勁,不想身上八大奇穴同時作痛,似有針體在其中游走,當下不敢妄動。
手腳受縛,內力被封,陸歸荑不免有些心慌,好在她及時想起了昏迷前發生的事情,遂按捺下來,沒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來人走得不疾不徐,低著頭的陸歸荑先瞧見了一截茶白色衣擺,對方居高臨下地對她道:“李賢侄,老朽這瓶藥,不知你是否滿意?”
陸歸荑抬頭,門外的老者鶴發童顏,笑容和藹可親,與這昏暗牢房格格不入。
她沒見過此人,但在交換身份時聽應如是言及不少,那瓶讓自己吃了莫大苦頭的藥便是出自其手,怎能不識禍首罪魁?奈何被鎖在這里的人當為“應如是”,陸歸荑只得強壓怒火,故作平靜地道:“是你……單大夫。”
傷在咽喉,每說一個字都不啻酷刑,自是嘶啞難聽,單大夫卻是如聞天籟,莞爾道:“果然瞞不過你,可惜你大意在先,醒悟得太遲!”
旋即臉色一變,他厲聲道:“李賢侄、不,是李指揮使!你當真貴人多忘事,這才過去四年,已經不記得老朽了……也對,但凡你還記得,早在醫館里就該動手了,哪能稍作試探便輕放疑心,還敢用我給的藥?”
這幾句話落在陸歸荑耳中,盡是莫名其妙,可等她轉念一想,心下如有雷震,本能地想要掙扎起身,又被鐵鏈抓住,牽動傷口欲裂,痛得眼前發黑。
單大夫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接著道:“當年姜定坤被護生劍釘死在凌山行宮,你身為暗衛統領,非但護駕不力,還有勾結刺客之嫌,后來畏罪叛逃,夜梟衛出動無數人馬也找不到你……想不到啊,你竟在此現身,又落到老朽的手里!”
最后半句話說得森然無比,仿佛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索命厲鬼,單大夫死死盯著牢房里的“應如是”,卻不知在后方甬道暗處,一雙眼睛也正注視著他。
應如是整個人幾乎融進了陰影里,即便見到這一幕、聽得這番話,他也不動聲色,只有目光越來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