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應算作一件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好事,但沒等多久,便有幾具死狀極為可怖的尸體陸續在鎮子周圍被發現了……
事態愈漸嚴重,又有裴霽這尊煞神前來問罪,嚴光只覺大禍臨頭,若夜梟衛的人在自己治下遇害,后果不堪設想,為今之計,只有聽命行事,以期將功贖罪。
何三姑既然一問三不知,這里便不是說話的地方,嚴光恭請裴霽移步回衙,他也算心細,料知前來抓人鬧出了不小動靜,回去時沒有聲張,令好手先行,避開了閑雜耳目,在路上將案情始末和盤托出——
十八天前,端公神婆攜一干弟子來到碧游鎮,甫一踏入鎮門,他們便說這里陰氣太盛,頭場法儀做了一天一夜,搖鈴吹角聲不絕于耳,攪得人寢食難安,可在之后兩日,鎮上風平浪靜,眾人大喜過望,對他們的話也信服起來,問及因由,只道“怨魂不散,積重難返”。
“碧游鎮外,北行百八十步,有一片亂墳崗。”嚴光嘆了口氣,“此崗古已有之,所埋多為各村的鰥寡孤獨,或死于私刑者。”
西關縣民風古舊,尤其在改朝換代那些年,幾乎全憑鄉老宗親做主,一條人命比不得雞鴨值錢,死了便草草埋葬。及至嚴光到任,大力整頓吏治和法治,勉強剎住了這股歪風,從前掩埋的尸骨卻不能挖出來,未料會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裴霽聽罷,冷笑道:“既是信了他們的鬼話,想來無人再敢往那兒去了。”
嚴光道:“不單是老百姓,連衙役也不愿去觸霉頭,再加上每天走街驅邪,各家不得出入,只得半日生產勞作,下官本欲帶人往鎮外搜找線索,這下難辦了。”
然而,世上總有不信邪的人,比如縣衙里同死者打交道的仵作老吳,他懷疑這幫江湖騙子借鬼神之說阻撓刑案調查,背著人去了趟亂墳崗,發現一片新翻過的泥土,從底下挖出一具被麻布包裹住的男尸。
“亂墳崗里有尸體,本不該大驚小怪,但下官早已禁止各村私埋尸首,近幾年入土的死者莫不經仵作檢驗后記錄在冊。”嚴光的神情變得凝重,“上回允準鄉人埋尸入崗,已是兩個月前的事了,那具尸體還未浮腫,身亡不會超過三天。”
此外,死者被人開膛破肚,臟器盡被掏空,周遭卻少有血污,更不見可疑腳印,且身上不著寸縷,好在面目可辨,但也跟鎮上失蹤之人不相符。為免引起百姓恐慌,嚴光只得將尸體秘密帶回了衙門,臨摹畫像,走訪市井,奈何全無線索。
裴霽不由想到了任天祈之死,臉色立時一沉,道:“身死日短,又非本地人,世上豈有憑空飛來的尸體?其生前必在附近,只是未曾露面,不為爾等所知。”
如是人口掠賣行當,定要輾轉異地再銷貨,可對于人牙子來說,死人不如活人值錢,粗手粗腳的成年男子亦非佳貨,便是處置逃奴,手段這般狠辣也屬少見。
手指輕點刀柄,裴霽的眸光也明暗不定,提醒道:“殮房里有七具尸體。”
嚴光臉一苦,憤然道:“打那以后,每隔幾日就有尸體出現在鎮子周邊,都是身份不明的青壯男女,死狀一般無二,下官曾命人盯梢,一無所獲,甚至……”
幕后黑手顯然發現了衙門的動作,非但沒有畏懼,反而愈顯猖狂,到了前幾日,新的尸體已漂到了下河村去,雖是極力壓住了風聲,但他知道紙包不住火,已做好了上報案情的準備,不想翌日一早,仵作老吳剛打開殮房的門,一具女尸就直挺挺地倒在了他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伸出的手探進那洞開的肚腹里。
“……殮房是老吳負責的,他被嚇破了膽,再無人敢去看守了。”說起這件事,嚴光的眼中難掩恨火,“鬼神不會耍弄這樣的手段,這一定是人為!”
裴霽昨夜偷聽嚴光與書吏談話,還道那仵作膽小無用,不想其中另有隱情。
言至于此,他們也回到衙署,昨夜又添了五具尸體,小小一間殮房當然容不下,便在外面支了個紅傘棚,抬來木桌停放死者。
院中還殘留著昨夜打斗的痕跡,奈何幾個時辰過去,不少人來來往往,地上多是雜亂腳印,再要找出這五個怪人生前的行跡,已是無法。
不急去看他們的死狀,裴霽抬步走進殮房,臉色陰沉無比,屋里雖加了冰盆,腐臭味仍然難受,若非事情緊急,應如是又不在,真不愿來受這活罪。
戴上腸衣手套,裴霽看向那具最晚被發現的女尸,好歹被應如是手把手教過幾回,他判斷此女死了三天左右,身體微微浮腫,少量顏色淺淡的血水自口鼻中流出,再觸摸xiong腹切口,捏動四肢關節,雙眉驀地皺起。
在旁打下手的嚴光正提心吊膽,冷不丁聽見他道:“這些人是被活剖的。”
嚴光一愣,隨即遍體生寒,裴霽接著道:“女尸膚白眼凹,身無紫斑,死前有過大量失血,視其頸腕,不見縱傷,肢體也無掙扎撕裂的痕跡,只能是在動彈不得時被被人活生生的開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