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光一愣,隨即遍體生寒,裴霽接著道:“女尸膚白眼凹,身無紫斑,死前有過大量失血,視其頸腕,不見縱傷,肢體也無掙扎撕裂的痕跡,只能是在動彈不得時被被人活生生的開膛破肚。”
門外青天白日,更有一道陽光照射進來,嚴光卻渾身發抖,顫聲道:“其、其余六具尸體,原也跟她一樣,難道都是……什、什么人這樣喪盡天良?”
裴霽沒搭理他,疾步出了殮房,一把揭開蓋尸布,事發不過五個時辰,衙門暫時顧不上檢驗尸首,是以這五人的模樣與昨夜所見相差不大。
待嚴光追出門外,裴霽已除去了這五人的衣物,斷首那個不必多說,剩下四人的致命傷都在頂門,又曾生受三尸真氣的正面沖撞,身上多有焦痕,其中兩人手指被斬……目光一一掃過這些傷痕,那番激斗的細節便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重現。
想起裴霽先前所言,嚴光面色幾變,忍不住問道:“裴指揮使,這五人究竟是何來歷?你又為何非殺他們不可?”
“本官只殺了掉腦袋的那個,其余四人都是蓋頂自戕。”裴霽瞥他一眼,將昨晚遇襲的始末大致說了遍,“膽敢伏擊本官,千刀萬剮也不為過,怎配留全尸!”
這話端的狠辣,嚴光卻是信了,他喃喃道:“事敗自戕,莫非是死士?”
裴霽揚唇道:“是也不是,一般的死士可做不到這般——”
話未盡,他猛地拔刀出鞘,在嚴光的驚呼聲里向下斬去,卻聽一聲沉悶怪響,猶如鈍斧劈木,刀鋒僅在灰撲撲的皮膚上留下道淺傷,破開的皮肉里無甚血色。
道一聲“果然如此”,裴霽抽刀劃往桌角,木塊立斷,險些砸到嚴光的腳。
人死已過三個時辰,雖是身僵膚冷,但不見尸斑浮現,裴霽方才便覺不對,故出刀一試,這下更為駭異,須知功力深厚的鐵布衫高手死后也要皮軟肉松,何況這五人身上全無苦練過外功、硬功的痕跡。
“不僅是神智,他們這身皮囊也有古怪。”裴霽將目光投向右側龜裂的地面,昨夜他在那里提刀梟首,地上卻無大片噴濺鮮血,只有一團暗紅的血跡,再看尸身頸上斷口,血肉筋骨都明顯發黑。
心下突兀升起一個念頭,若是提刀將這五人剖開來看,或連臟器也是黑的。
裴霽回身看向嚴光,冷聲道:“他們并非死士,而是‘尸人’。”
雖留有一絲神智,卻是為了方便人驅使利用,根本無法自主,血肉未腐而生異變,不覺痛癢,不畏生死,尋常手段難以殺之,當真是活生生的行尸走肉。
嚴光已是面無人色,再對上殮房里那七具死狀極慘的尸體,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裴霽卻步步緊逼:“早在兩年前,江湖上就有人暗中經營起這門行當,而今已成氣候,若是放任自流,必將流毒甚廣!爾身為本地父母官,既已發現案情,卻是瞞而不報,該當何罪?”
心中退意霎時煙消云散,嚴光惶恐拜下,道:“下官疏忽無能,錯估事態輕重,致百姓受難,萬死難辭其咎,愿為指揮使赴湯蹈火!”
裴霽毫不留情地道:“便是容你戴罪立功,你又能做什么?”
倘若有的放矢,堂堂知縣也不會淪落到如此被動的地步,嚴光頓覺難堪,卻聽裴霽道:“本官這里倒有一條明線,你若能辦成,就算計功補過,既往不咎。”
有了親身經歷,又從陸歸荑口中聽說詳情,不難斷定銅鈴聲是驅使尸人的關鍵,縱觀整個碧游鎮,唯有端公神婆身系銅鈴,言行蹤跡頗多可疑之處。
嚴光卻躊躇起來,見裴霽面露不耐,忙道:“下官也疑其鬼祟,派人盯梢已久,礙于他們人多,又扯著鬼神大旗行事,若在無憑無據時前去鎖拿,只怕……”
“放任他們愚弄百姓,也是你這當官做主的昏了頭!”裴霽打斷他的話,語帶譏嘲,“你怕他們裹挾民眾生事,就不怕這幫人繼續坐大,日后聚眾作亂?”
嚴光面露羞慚,又聽裴霽話鋒一轉,冷笑道:“本官現在與你費口舌,只為盡快營救部下,你若顧慮重重,本官也不急于一時,且讓那無能之輩死去,晚些時候點齊人手,為其報仇雪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