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假扮任天祈的人是他親眼所見,尸體身上也有諸多疑點,無論哪種猜測,現在都缺乏關鍵線索。
大抵是他的臉色實在沉重,連裴霽也看不下去,難得寬慰道:“已經確定了案發的大致時間和地點,人是否在后山出的事,待我回去一探便知。”
“只怕你會步我后塵,被人指控為兇嫌。”應如是道,“方才你屏退眾人時,我就發現她欲言又止,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把你跟任天祈的約定告訴水夫人了。”
“她自身都有嫌疑,難道我會怕她的指控?”裴霽冷哼一聲,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這也在兇手的算計之內?”
應如是頷首道:“這便是我不讓你擦掉鞋底青苔的原因。”
“那豈不是正中對方下懷?”裴霽拉下臉來,顧忌著外面還有一幫人等著,只得壓低聲音,“你我二人都成了兇嫌,這案子還怎么查?”
“任天祈暗投朝廷的事,在江湖上還是個秘密,而今他死得不明不白,你這昨日前來踢館的夜梟衛指揮使本就難免被人懷疑,水夫人之所以松口讓你驗尸,一來是景州城內的仵作靠不住,二來也是借此試探你……這種情況下,你要是遮遮掩掩,才是入了兇手的套。”見裴霽兀自不服,應如是又不放心地叮囑道,“記住我剛才說的,如實告知!”
心下權衡一陣,裴霽終是應了,隨即問道:“那你怎么辦?”
應如是道:“只要你能洗清自己的嫌疑,他們就會相信這次驗尸的結果,案發時我就在十九身邊,并無機會潛入臥云山莊sharen再移尸回來。”
裴霽搖頭道:“除了十九,沒人能替你作證,而他自身難保。”
“所以我暫時不能露面,你也不要為我開脫。”應如是對自己的處境看得一清二楚,“放心,我心中有數。”
裴霽撇了撇嘴,道:“我可不是擔心你,只要你別翻了船還連累我。”
應如是一笑,道:“不會的,先前以防萬一留下的暗線,關鍵時也可動一動。”
早在分開之前,兩人已經有過約定,那場街頭襲殺既是幫助應如是混進火宅,也是為接下來的行動留有余地,若有誰陷入囹圄,另外一方就能及時撇清干系。
裴霽還覺得他多此一舉,現在終于想通關竅,愕然道:“你莫非算到了今天?”
“哪是什么能掐會算?有備無患罷了。”
伸手按了按脹痛的額角,應如是回身看著那面放滿無名靈位的神龕,語氣沉重地道:“任天祈死在這個節骨眼上,確實太過蹊蹺和巧合了。”
他們二人來到景州,說到底是為了追查那名鬼面人,眼看諸般線索都指向任天祈,應如是在欣然之余也不免擔憂這條藤蔓會在他身上斷掉,結果好的不靈壞的靈,只差一點,他們就能從任天祈口中問出有關白虎玉佩的線索,并探知到對方時隔多年再度聯系不知僧的原因,這一切卻都隨著任天祈之死被重新掩蓋了。
裴霽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也冷著臉道:“看來不僅是我們在找人,那人也在暗中盯著我們。”
“當務之急還是找出任天祈死亡的真相。”
應如是的目光從神龕下移至尸體身上,緩緩道:“他是否死于后山,暫且不好下定論,但死后尸體被移是不爭事實。”
比起前面那些發現,應如是認為這具尸體上最值得在意的線索是尸僵,當即伸手去捏尸體的下頜跟脖頸。
人死之后是先松后僵,一般來說在半個時辰后就會從頸部開始出現尸僵,隨著時間推移擴散,六個時辰剛好讓尸僵遍及全身,最強直處就是下頜關節,可他這一伸手,不費多少力氣就將之捏動了。
應如是對裴霽解釋道:“尸僵可以被人為破壞,但有一個時限,人死兩到三個時辰內,尸僵若遭破除,不久又會再次出現,可要是超過了四個時辰,遭到外力干涉的地方就不會再出現尸僵了。”
移尸是一次,偽造zisha又是一次。
從丑時到卯時,自臥云山莊運抵火宅,還得將尸體藏入這里,不惜破壞尸僵也要刻意擺成這樣的姿勢,這對兇手一定有非凡意義,不失為一個突破口。
裴霽頓時會意,道:“僅憑兇手一人,未必做得了這件事。”
對視一眼,他們顯然想到了同一件事,即是在寅時四刻那會兒,有臥云山莊的車隊來到火宅大門外,十九招呼人手卸貨,大大小小的器皿擺了一地,蔬果酒肉、糧油布匹應有盡有,短時間內來不及清點,將尸體藏于其中,并非沒有可能。
換言之,除了被應如是盯著的十九,當時參與搬運清點之人都有幫兇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