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屋子不大,若是提前將人制住藏匿在此,待兇手進來再一刀貫穿其xiong,墻壁、地面和桌腳都會濺上大量血跡,結果并非如此,除了死者穿著的衣衫,其他地方只有零星血色,初判這里并非行兇之所。”
應如是說的這一點,也正是裴霽起初懷疑任天祈并非zisha的直接原因,可他一向多疑,這會兒提出假設道:“噴濺出來的血跡也有可能被兇手擦洗掉了?!?/p>
兇手從進入后堂到越墻而出,用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雖然緊促了些,但也未必來不及。
他的猜想不無道理,應如是卻道:“你伸手摸一摸龕下這張桌子?!?/p>
供桌平凡無奇,上面的香爐早已冷透,里面余灰未清,裴霽從上到下逐一摸過,沒發現什么異常,反倒沾了一手薄灰,正要發氣,緊接著反應了過來。
桌子就在尸體面前,若有血跡噴濺上去,再被兇手擦掉,絕不會留有落灰。
“要清理室內的血跡,至少要水和抹布這兩樣工具,若是血多且濃,還得用上姜汁、白醋等物,祠堂里不會常備這些,那假扮任天祈之人也是孤身帶刀而入,再者說,從你進來到現在,可有聞到什么異味?”
裴霽遲疑片刻,搖了搖頭,應如是便轉過身,指著地上那具尸身繼續道:“再者,我沒看到血塊,xiong膛創口附近也未見明顯撕裂,說明任天祈在被這一刀穿xiong時不僅沒有掙扎,連身體本能的痙攣抽搐也沒有,這可能嗎?”
夜梟衛雖屬朝廷,卻是干多了刀口舔血之事,活人受傷與死尸受損的差異,他們早已見慣了,裴霽起初沒留心,這下定睛看去,果然如其所言,低聲道:“也就是說,那假貨進入這間屋子時,任天祈已經死了,可他是怎么死的呢?”
應如是沉吟片刻,將柳葉刀遞給裴霽,問道:“你跟任天祈交過手,又是用刀的行家,怎么看這把刀?”
裴霽接過柳葉刀,以指腹輕拭刀身,又回想了昨日交戰的細節,這才道:“此刀狀似柳葉,刃雖薄,刀身弧度較大且刀尖略寬,長于削而短于刺,不管sharen還是殺己,用它割喉比穿xiong更好得手?!?/p>
“我在這具尸體身上,只發現了xiong口一處致命傷,他確實是被利刃穿心而死,但從目前的疑點來看,殺死他的兇器未必就是這把柳葉刀?!?/p>
應如是蹲下身去,用手指在尸身創口上比劃著道:“假如兇手是用別的兇器先將他殺死,再將柳葉刀刺入xiong膛破壞掉原來的傷口,那柄兇器一定比這刀更細更薄,甚至與無咎刀一樣有留痕特殊之處?!?/p>
裴霽冷笑道:“欲蓋彌彰的拙劣伎倆!”
應如是嘆了口氣,道:“雖是拙劣,但也有效,除非將尸體xiong膛剖開,再無別的辦法深究其死因?!?/p>
然而死者為大,臥云山莊的人恐怕不會同意。
裴霽也知道此事難做,他猶豫了下,問道:“你有幾分把握?”
“六分吧?!睉缡切彼谎?,“怎么,想先行后聞?”
好歹在一起共事過四年,應如是一眼就能看出裴霽正打著什么算盤,不等對方回答,他又搖了搖頭,勸道:“至少要先知會水夫人一聲,有她首肯,這事兒做來才算萬無一失,否則你就算頂住了臥云山莊的壓力,接下來也是舉步維艱。”
裴霽的脾氣也上來了,皺眉道:“那她要是不肯呢?”
“水夫人不是那等頑固之輩,只要你將初驗結果如實告知,她不會不肯的,除非她不想讓任天祈死個明白。”
想到當日與水夫人的一番言辭交鋒,應如是抬眸看過來,道:“如你所說,任天祈的護身罡氣境界極高,尋常高手不可傷其發膚,這或許是尸身上少見打斗傷痕的原因,須得將尸體抬到外面用洗敷之法方可檢驗,此外還有一種可能,即是他在不設防的情況下被人偷襲了!”
樹死中空蛀于蟲,能夠偷襲得手的人,一定是備受任天祈信任之人,水夫人固然不會武功,卻也并非毫無嫌疑,何況那山莊里還有任天祈的親傳弟子們,以及李義等心思各異的賓客。
裴霽雙眼微瞇,問道:“你認為真正的兇殺地點在臥云山莊內?”
“不錯,既然知道尸體被人移動過了,要想找出他究竟是在哪里被殺害的,先得有一個較為精準的死亡時間?!?/p>
裴霽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不是說他死在三個時辰以前?”
“是至少三個時辰前。”正事當前,應如是也不生氣,想到裴霽等下還要出去應付眾人,索性示意他近前。
仵作驗尸,主要從尸相、尸溫、尸斑、尸僵、眼珠和口腔這六處入手。應如是將裴霽拽到身邊,手把手地引導起來,比剛才記錄下來的內容更加詳細,裴霽原本有些不耐煩,看他教得認真,也漸漸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