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夫人問道:“出了何事?”
“對岸有人等著,瞧著像是……”頓了下,程素商咬牙道,“金鱗塢的人!”
江湖幫派大抵分為水旱兩路,金鱗塢無疑是水上幫派里的一條強龍,其老巢總舵原本位于江城,大名鼎鼎的千帆口就在其勢力范圍內,后來天下大亂,金鱗塢的前任總瓢把子下錯了注,不僅丟掉了千帆口這塊肥肉,還折損了近半數精英幫眾,不得已遷至一水之外的興州,自此江河日下。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金鱗塢近些年來又有了枯木逢春之勢,只是景州與興州相距數千里,兩家掌門人有怨無恩,兩邊門派也沒什么交集,昨日接到金鱗塢的拜莊帖已是大出所料,想不到對方這就來了。
水夫人沉吟片刻,搖頭道:“行至此處,便是到了臥云山莊的地盤上,我身為當家主母,豈有退怯之理?”
程素商無奈,只得傳令起轎,一行人很快過了吊橋,近前細看,這十來個人都穿著一水兒的蟹殼青箭袖武服,雙臂位置繡有白浪,唯獨當先那名中年男子的袖上是兩尾鯉魚,日光照在上頭,繡線泛著暗金色微芒。
一看到這鯉魚紋,程素商心頭“咯噔”了下,她沒見過此人,卻在照面剎那知悉了對方的身份,金鱗塢現任總瓢把子李義!
雙方間隔不出三丈,轉向改道已是不及,那廂的李義也注意到了這頂打造精致的青羅小轎,趕上前來,卻被程素商擋住。
她面色冰冷,語氣生硬地道:“轎中是敝莊女主人,請李幫主止步。”
李義本就懷疑坐在轎子里的是水夫人,聽得這話頓時笑了,只見他負手而立,朗聲道:“既是東道主,今日客自遠方來,何不下轎一敘呢?”
程素商眉間一凜,單手已按在劍柄上,正欲開口回絕,后方已傳來轎子落地的輕響,水夫人掀簾下轎,她沒有壓手行禮,而是如男子一樣向李義抱了下拳,道:“多年未見,李幫主英武如昔?!?/p>
李義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還禮道:“水夫人的風采卻是更勝從前。”
程素商聽得直皺眉,水夫人則是面不改色地道:“昨日接到李幫主的帖子,外子已命人備下接風酒,請李幫主入莊歇馬,讓我等略盡地主之誼?!?/p>
一個糟老頭子有什么可看的?李義暗自嗤道,白衣太歲再如何威名顯赫,任天祈也不過是明日黃花,他做得了六十大壽,可未必有福氣再做一回。
心念如此,李義面上只微笑道:“豈敢!任莊主高義薄云,武林中人無不仰慕,李某當年氣盛,多有得罪之處,今攜禮前來,一為賀壽,二為修好。水夫人既然相邀,李某也不故作推辭,但借貴莊一杯水酒,以表欽敬之意?!?/p>
水夫人心下甚憂,她與李義算是舊相識,對方當年是個心高氣傲之人,就算這些年遭了世故磋磨,本性也難改,口中越是謙遜,所圖必定不小,可沒等她想好該如何應話,一道聲音冷不丁劃空而來:“這杯酒,李幫主怕是喝不上了!”
乍一聽,說話人遠在天邊,可在話音落下剎那,一個人就從吊橋上疾掠而至,玄衣飛揚如翼,身形快若驚鷺,只一瞬,已到跟前!
這邊岸上共有十八人,除了水夫人和四名轎夫,其余十三人無一不是好手。程素商當機立斷地拔了劍,卻沒有刺向不速之客,而是挺身擋在水夫人面前,另外三名臥云山莊弟子也即刻變換了位置,眾星拱月般將她與水夫人護在中間。
李義臉色一沉,身后八名金鱗塢高手立即出招迎敵,他們用的是鏈爪,八道細長鐵鏈破空揮出,連著八只尖銳鋒利的鐵鷹爪,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角度之奇、攻勢之猛,猶如群鷹圍獵,襲向來者身上八處要害!
若是讓這八道鏈爪鎖住,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就要當場被撕成碎塊!
卻不想,鷹爪齊齊撲空,鐵鏈也未能追及玄衣人的身形,只見他縱身而上,復又折腰落下,目光與刀光幾乎同時殺到了李義頭頂!
距離如此之近,下刀如此之快,李義只來得及向后掠去,手中鏈爪化作寒芒飛射而出,直取敵人頭顱,哪知對方矯若游龍,凌空旋身避過攻擊,腳尖在鐵鏈上一點,借力一個飛身,落在那頂青羅小轎的轎頂上。
直到此刻,水夫人提起的一口氣才呼出來,她從程素商身后探出頭,終于看清了這個人的形貌。
玄衣皂靴,鴉發白面,三十以下年齡,身材瘦削如刀,眼神也跟刀一樣銳利。
水夫人從未在景州地界上見過這般人物,她伸手壓住了程素商的劍柄,開口道:“是哪條道上的朋友?白眉山下不動干戈,遠來皆是客,無論閣下與李幫主有何恩怨,既在敝莊山門外,望予外子三分薄面。”
玄衣人笑了一聲,隨即面色立變,輕叱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秉公辦事,莫說一座白眉山,到了任何一地、見得任何一人,誰敢攔我?”
水夫人心里猛跳,又聽他道:“水夫人,本官正是看在任莊主的面子上,才沒等此人進了莊再動手緝拿,金鱗塢有通賊作亂之嫌,勸你莫要多管閑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