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夫人心里猛跳,又聽他道:“水夫人,本官正是看在任莊主的面子上,才沒等此人進了莊再動手緝拿,金鱗塢有通賊作亂之嫌,勸你莫要多管閑事?!?/p>
話說到這里,再看那把寒光凜冽的寶刀,水夫人總算知道他是誰了。
驚怒不已的李義也勉強冷靜下來,試探著問道:“尊駕可是姓裴?”
“原來你也算個聰明人?!迸犰V一挑眉,冷笑連連,“怎敢做糊涂事呢?”
李義愕然,心頭火似被一盆冷水澆滅,這下當真是糊涂了。
金鱗塢的底細著實算不上干凈,祖上是水賊出身,好幾代人都以漕運zousi營利,后來改邪歸正了,李義的老子又眼瞎犯渾,朝廷若要追究,少不了喝一壺。
可裴霽不翻舊賬,點名說他通賊做亂,這就大為冤枉了,自打新朝建立,李義就奪權上位,把犯渾的老子幽禁在家,至死沒放他出來,其余那些冥頑不靈的老東西也被收拾得干干凈凈,每年都給那腦滿腸肥的知府“上貢”,只恨表不夠忠心,怎么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裴大人,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誤——”
他的話沒能說完,裴霽似已耐心告罄,足下一蹬,飛身一縱四五丈,刀光恍若天河傾落,朝著李義頭頂劈下!
李義大駭,鏈爪橫舉過頂,卻是應聲而斷,好在這一下為他爭得了一線生機,順勢就地一滾,刀鋒貼身而過,觸地一剎即轉如月,帶起白虹再撲李義咽喉!
“錚”地一聲,刀劍相撞,竟是程素商橫劍擋在了李義面前。
裴霽正待開口,背后寒意乍起,想也不想便折身出刀,卻是眼前一花,刀刃竟紋絲難動,再定睛看去,見到場上多了一個人。
“官府辦差,確實不必遵守江湖上的規矩,但人命不可輕賤,閣下不允李幫主辯駁,又不給出鐵證,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說不通、行不過的?!?/p>
語聲慈和而不失威嚴,中氣尚足,渾不似垂垂老矣之人。
可他的確是一位老人了。
一身錦衣,上半張臉被白銅面具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嘴角微垂,須發皆白,身材也略有發福,不復當初的精壯勁瘦,腰背倒是挺直,未見佝僂之態。
這位名震江湖的白衣太歲,全身上下怕是只有兩處還算年輕,一是那雙眼睛,二是那雙手。
裴霽的刀鋒正在他手里。
景州有兩大禁令,裴霽甫一現身,就將之犯遍,渾然不將臥云山莊放在眼里,似將不知僧的明言暗示忘了個一干二凈,行事可謂恣肆,在場諸人或驚或怒,各自警惕之余又有敵視,卻是正中裴霽下懷。
本性使然,裴霽說話做事都不甚圓滑,心里壓著大石,再讓他去逢迎誰,只會適得其反,退一步講,就算他收斂脾氣,等到拜莊時亮明了身份,這些人絕不會真心接待他,就連那任天祈,礙于江湖廟堂之爭,也不會明著幫他。
左右是要遭人忌憚,倒不如先聲發難,昨夜在火宅偷聽水夫人與程素商說話,裴霽記下了“李義”這個名字,回來一想,此人應是興州金鱗塢的現任總瓢把子,約莫四十來歲,武功挺好,在江湖上的名聲也不差,倘若沒有記錯,那邊的密探曾遞交過他與地方官行賄貪瀆的情報,可見是個有野心且會鉆營的。
裴霽不曾聽說金鱗塢與臥云山莊有何交情,若是門派間的禮節往來,遣個心腹攜禮到賀也就罷了,李義怎會親自走這一趟?
但也無妨,不管李義作何打算,他在景州沒有根基,便是一枚軟柿子,裴霽決定先按住他,再逼任天祈出面接招,也好借機試探對方究竟偏向哪邊。
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作威作福了十年,真英雄也難免變心,何況是偽君子。
此時,眼見裴霽刀鋒被阻,水夫人松了口氣,程素商也是神色一緩,便連李義見狀,心中亦是大定。
老人卻不敢托大,放開無咎刀,對裴霽拱手一揖,道:“老夫任天祈,忝為山莊之主,愿借出地方讓兩位當面對質,不知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