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下,他又道:“姜瑗的下落,卑職也親自去查了,奈何時過境遷,只查到她曾雇了一輛馬車要去福平縣,但她最終沒有上車出城,此后也沒再露面。”
應如是心念一動,問道:“老施主,你說姜家還有位遠嫁的姑奶,可知她是嫁去了何處?”
“那位姑奶與老奴年歲相仿,她出嫁時,老奴還在后房幫爹娘做事,并不清楚詳細,只知她嫁往丹陽府,夫家也是當地有名的玉匠世家。”老婦人搖頭苦笑,“您想,丹陽府離咱們這里有數千里之遙,姑奶她未出閣時就跟老爺鬧得僵,婚事都是自個兒拿主意的,她這一走啊,每隔年才遣人送些節禮回來,唉。”
雖有血緣之親,但是情分寡淡,再加上遠隔千里,姜家被逼到絕路時都沒派人乞求援手,姜瑗會在兄弟死后趕去投奔這位姑奶嗎?
應如是眉頭微皺,忽地想到了什么,沉聲道:“既然姜家技藝只傳子女不傳徒弟,那么這位姑奶……她的玉雕技藝,比之你家少爺如何?”
老婦人一怔,如實答道:“姑奶是老爺的姊妹,他二人打小一起學藝練手,少爺的技藝又是老爺手把手教的,雖是無緣比較,但以老奴之見,應當大差不差。”
她不大敢直視貴人,回了話便低下頭去,卻不知應如是和裴霽雙雙變了臉色。
福平縣,正是丹陽府下轄之地,而裴霽在宮里找到的那位老玉匠,也是出自丹陽府的人。
裴霽還記得那老玉匠說過的每一句話,比如他的師娘本家姓姜、祖籍景州,再比如……他曾親眼見她雕刻了一支蝶釵,蟲足纖細,蝶翼如生。
他開口想說什么,手肘卻被應如是輕輕一撞,當即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到底是把話咽下。
應如是再為老婦人添了茶水,問道:“那趙家人可還在景州城內?”
“不、不在了,他們啊……哪兒都不在了。”
沉默片刻后,老婦人捧著茶碗,淚痕未干的臉上突兀露出了笑容,只聽她道:“姓趙的占了姜家祖宅,一家人搬進去還沒住上半年,就在某天夜里都死光了,據說是遭了賊匪,那會兒兵荒馬亂的,死人也不稀奇……死得好啊,可惜老奴沒能親眼回去看一看。”
此言一出,應如是與裴霽都吃了一驚,徐康便道:“卑職按照您給的地址找尋過去,發現那宅院已經荒廢多年,再向附近的人打聽一番,確定是姜家舊宅。”
手指輕輕摩挲著碗沿,裴霽沉吟了片刻,問那老婦人道:“你在姜家時,可有聽說過一塊白虎玉佩?”
這話問得突兀,老婦人想了好一陣才搖頭道:“老奴在姜家待了四十余年,見過許多玉佩,除龍鳳之外,刻什么飛禽走獸都有,但不記得有刻虎的。”
“哦?”裴霽瞇了下眼睛,“為什么?”
“這……只曉得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老奴伺候老爺和少爺兩代人,確實沒見過他們雕刻玉虎。”
到了這一步,線索再次中斷,裴霽心有不虞,但也知道二十年前的舊事實難查證,待這一壺涼茶喝完,日頭已過后晌,他便丟下銀錢,起身走出木棚。
應如是也安撫好了老婦人的情緒,對徐康道:“你若向這位老施主許諾過什么,可要說到做到,好生安置了她。”
自始至終,裴霽沒說明應如是的身份,徐康也不敢多問,此刻聽他有所吩咐,連忙點頭應是,旋即想到裴霽就在不遠處,下意識投去一眼,見其面無異色,心中對應如是更添幾分忌憚。
“此嫗所求,無非是老有所依,終年之后不被黃土蓋臉。”徐康本是存著用完就丟的心思,現在也不敢了,“您放心,卑職一定安排妥當。”
鄰桌幾位商旅打扮的茶客也陸續散去,顯然也是夜梟成員,徐康小心扶起老婦人回到馬車上,倒真有了幾分孝子模樣,應如是輕輕一嘆,走到裴霽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