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是舅公尋到了烏古族寶藏,便不敢聲張。
舅公收到我的信特地千里迢迢而來,囑咐我不得聲張,他早已知道有人以他的名義訓兵,其實就是一處土匪窩為了尋求庇護,才抬出他的名聲,好不受別處勢力打壓。
可這也是舅公實打實的好處,雖是以他的名義,但若是事發,他們沒有出錢的賬目,自然牽扯不到他們身上,若是相安無事,這些兵馬就是他們的,日后……”他說著微微一頓,終是一五一十交代,“日后若我這個太子若有什么閃失,這便是我的底氣,舅公比祖母待我還好,自幼便最是疼愛我,我一時糊涂便聽了他的話。
舅公說,他乃是一年前就注意到這處,其實也只是一個不成規模的土匪窩,這在邊境之地太常見了,不過他們總會把劫來的錢財招兵買馬,越發擴大起來,有實力卻又似乎毫無組織頭緒,東打一槍,西放一棒,舅公見之便覺可以暗自收入囊中。”
夭枝聽到這里就覺得不對,能占山為王,弱勢時利用他人名頭和心理保存自己的實力,且還有那個野心和膽量不斷招兵買馬擴張,絕對不可能是毫無頭緒的組織,只怕這東打一槍,西放一棒乃是誘餌……
夭枝若有所思。
宋衷君繼續道,“他與他們說定,他教他們練兵之法,但他們需聽命于他,旁的事情自不必他們來管,且他們能在鎮南侯的羽翼之下得以喘息,然后等我登基,便有從龍之功,于他們封侯拜將。
此言自然一拍即合,一年多過去也確實相安無事,那群土匪后來勢頭也越來越大,他們用所得來的銀錢不斷招兵買馬,購買糧食,里頭的兩個頭頭以舅公為主公,御下皆道此種種皆是鎮南候為培養他們而出,眾士兵皆以舅公為衣食父母,頗為忠心耿耿。
舅公雖覺有些不妥,可隨著他們越發壯大,且極為忠心耿耿于他,他便越發縱容,再加之此前發現小山寨時,便與皇祖母商量過,皇祖母也覺得正巧是用人之際,可以收入麾下,舅公便大膽去行,開始數月每每與祖母告知山寨之事,起初幾月只不過是多了幾人,又收了幾匹戰馬這些瑣碎之事。
祖母為烏古族寶藏煩惱,聽舅公時不時訴說山匪如何如何這等無關緊要的小事,怒罵其毫無出息,舅公氣上心頭也不再言說此事。
舅公眼看著他們日益壯大,以為完全能掌控于手中,卻不想隨著招兵買馬,里頭有主意的人越發多起來,意見不合便開始分作兩派鬧了起來,兩個頭頭為奪權也是分作兩派。
舅公派去的人壓不住前頭帶主意的,便想推了兩個主事人換人接管,卻不想后頭問題越發之多,他們人數眾多,可以劫到的錢財卻越來越少,糧食兵器馬匹便也慢慢少了,僧多粥少自不必分,分作兩隊便終日爭搶,分歧不斷,便鬧大了。
厹山這一批人便是鬧著分出來的,他們悄無聲息離開,最后占山為王,事情便開始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我過去,便成了后頭那樣,厹山要歸順與我,有人見如此結果便來一查,結果全牽了出來。
如今即便舅公拿出并無往來的賬目,父皇也全然不信!”
宋衷君說到這處,懊悔至極,“我當初就不應該聽信舅公的話,其實我也不知舅公究竟有沒有騙我,畢竟那山寨這么多招兵買馬的錢財,想也知曉必是烏古族的寶藏,這明面上自然無進無出,沒有賬目往來豈不是正常?”
這般一來,還如何說得清?
畢竟鎮南侯確確實實起了別的心思。
便是宋衷君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的舅公究竟是不是拿了烏古族寶藏私自招兵買馬,更何況是皇帝,這事實擺在眼前,無論真假,他都會抓住這個機會將太后一族斬草除根。
這就像釣魚,這山寨就是個餌,初時只是個餌,可只要粘上就脫不掉了,后面越咬越深,越吃越多,咬牢了便再無法掙脫了去。
這餌根本避不開,這對一個帶兵打仗大半生的將軍來說,根本無法抵抗,誰能逆了這人性,將這送上門的便宜拒絕得干干凈凈?
就好比身無分文,正好有人滿天撒銀錢,且告訴你只管安心拿去,若是事發,也不過是白得的,只管用之取之,無需負責,這如何不心動?
“這還真是全坐實了……”海水河水已混合一處,還如何分得清?
宋衷君若說的是真話,且鎮南候那邊若也是真話,那必然就是有背后之人在布局,且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想要勘破此局難如登天。
施展此局之人是何其有耐心,他不止花了大量的時間,還將太后、鎮南侯、皇帝、太子所有人的心思都拿捏地一清二楚。
太后剛愎自用無心山匪小事;鎮南侯有勇無謀卻想證明自己能力;皇帝疑心極重,皇位又得來不易,宏圖大業未展怎可能輕易退位,自然也會壓著太子;而太子惶悚不安,一日未登基,便一日怕與皇位失之交臂。
每個人的心性以及無傷大雅的缺點都成了他們致命的關鍵。
更甚至于那山寨里的私兵,私兵的頭頭,都未必是背后之人的人,這般便是查也根本查不到蛛絲馬跡。
那人只是從尋常山匪之中挑選合適的人,從一開始就謀劃好了他們的結局,兩個各司其職的主事人,若是利益平分自然可以相安無事,但只要有利益相爭,便注定會出現問題。
他將這些人困在一處如同養蠱一般,不斷喂飽,如此自然是和睦相處,等后頭驟然縮緊,僧多肉少,便會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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