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伴隨著凄苦的慘烈悲鳴,啞得好像被人一刀割了脖子,他捂著臉,捂上耳朵,掐自己的脖子,用指甲給皮膚撓出一條一條如過敏一樣的痕跡,陳敏進來的時候正撞上他把一本厚重的牛津英語詞典往門上砸,且是砸到了門框,倒也像是一只手給她推了回去。
她一掃滿地狼藉,卷子課本字典鉛筆橡皮直尺一地,這房間竟除了和學習有關的東西與人類生活必需品再找不出別的死物了。
而她的兒子何其沒出息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喊聲好像在吐刀片,刺得玻璃杯都發顫。
陳敏就站在門口聽了會兒,好像在看戲似的,只不過這戲演得太久了她膩了,留下一句“我給你請假”,便把門給帶了上。
桓難把自己縮進被子里,想把自己一圈一圈卷起來,像卷一樣,可惜他的骨頭太硬了,卷一層就已經彎不動了。
叫成那樣總會有氣盡的時候,可惜嗓子比命先一步死了,他開始把自己灘成一條蟲,好像嗓子里扎了好多根針一樣,他拼命地撓著脖子,給脖子都撓出血來也拔不出一根針,一咳,只見血,不見針。
他不想和因果見面了。
他怕出門就是因果的尸體,樓道里,熾熱的馬路,shi軟的泥土地。
也許他不出現在因果面前,因果就不會死,也許他才是殺死因果的根源,不然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在這個循環里走不出去?
可是又為什么憑什么只有他一個人走不出去?倘若是精神要折磨于他,為什么不讓他自己死個千百八十次,偏要因果死?
偏要他看著她死,全無他法,無力無奈,萬般皆來。
他一陣放空,連著身子也癱軟,夏季中最能把人煎熟的一天,他不必去上學,不必在早讀時和四十多號人擠在一間悶熱的教室站著齊讀“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想是補習班也不用去了,不用了,都不用做了!他只要像一條不會破繭的毛毛蟲一樣癱在那里就好。
他以為自己能夠就此放下心來,但享受偶得的自在,可享受過后那些念頭又不由自主地游出來。
因果家里電風扇壞掉了,她又那么怕熱,晚上會被熱醒嗎?
他伸手給這些泡泡念頭掐破了。
而后很快就把自己沉進了夢里,一個夢時都覺得不真實醒后更覺荒謬的夢。
他夢到一只手只有四根手指的因果生下了一只小羊,她明明也還是一個小孩子。
她抱著小羊過來和他說,它死掉了,剛出生就死了,他在夢里無法出聲,只能一直聽她說,是不是因為我只有四根手指?如果我有五根手指,它會不會※※■○?都怪我只有四根手指,它本該是一只鱷魚。
她說了很多很多邏輯不通的話,直到最后夢快要醒了,她才說了一句有關于他的話:
“哥哥,六根手指會生出什么呀?”她點在他的下腹,而他順勢看向自己的手。
毫無違和地添上了一根并不多余的指,就連他醒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好像應該是六根手指。
他懶散地看向窗外,陽光還是很烈,但看得出來已經是下午了,他居然能睡那么長時間,因果在他夢里究竟叨了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