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憑空凝聚,簇擁著墊在他的腳底,隨著他向遠方踏出的腳步一次一次出現,又在他的步伐離開后如霧一樣消失。
荻花洲。
魈拖著和璞鳶,
有些疲憊的在河邊緩慢獨行著,或許是進千年積累的業障已經快滿溢到不能再多了,加之昨日濃郁妖邪氣息的刺激,他覺得自己在清完一些雜魚后涌上的精神反噬越來越嚴重。
槍尖在泥土上拉出一道深刻的劃痕,好像眼前出現了無數個戴著儺面的自己,他們圍在自己兩邊,
消失又出現,耳旁不斷泛起冰冷的回響:
你已經不再是那個戰無不勝的降魔大圣,不再是那個能受契約指引,守護璃月的夜叉。
——看看吧,你的面前,你的槍尖所指的,到底是誰?
魈猛然驚醒,金色獸瞳中隱約泛起來不及收縮的恐懼與震顫,他的和璞鳶自與帝君建立契約以來,從來都只指向萬般妖邪,而如今,他的長槍所面對的,卻只是一個帶著儺面的,由心魔產生的自己的幻影。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到底……成為了什么……??
魈神色可怖,低頭,左手手筋緊繃,控成爪狀,用力抓抵著自己的臉,喉嚨里漸漸涌出一陣陣低沉沙啞的嘶吼。
另一只手依舊緊緊握著自己的和璞鳶,仿佛倘若自己真的陷入崩潰,隨即會毫不猶豫地掀起一場針對自己的戰斗。
深綠透著漆黑的業障在他的臉頰周圍彌漫,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手指抓著的和璞鳶的也被握得越來越狠,越來越狠……
直到那雙金瞳干裂到近乎滲出血淚,指尖也快被金屬質感的槍柄磨出血痕。
承受著千年報應的仙人終于快被痛苦折磨到心神崩潰,他雙腿漸彎,顫抖著半跪于地面,槍尖幾乎要慢慢偏向了自己的心臟……
一如曾經嘶喊著自戮的夜叉同伴。
同一時間。
一段清麗的笛聲掠過了碧水重山,被自由的風吹向蘆葦叢旁倒在地上的少年,微閃的風縈繞在他的手邊,逐漸與他手腕上的神之眼共鳴。
那笛聲在魈的耳邊模糊回蕩,一點一點安撫著他的痛苦,讓他不知何時恢復了一絲屬于自己的神智。
那某神智宛如自救,第一時間在他的回憶之海中游蕩,最終精準抓住了那份由布丁而起,還沒來得及磨損的,極為深刻的美夢。
一片一片回憶從璃月的燈火萬家開始,連接到一位又一位關心著他的凡與仙……救他于屠殺之中的帝君,又連接到了那些曾經歡鬧相伴的夜叉同伴們……
用死亡來逃避職責擺脫痛苦從來只是對魈的褻瀆,那是每一位夜叉的宿命,魈從不畏懼死亡,但也絕不會輕易放棄生命。
若他把長槍指向自己,要么是把生命當作了絕路中的籌碼,要么只是害怕自己終有一刻會墮落為魔,為禍蒼生,背棄與帝君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