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把長槍指向自己,要么是把生命當作了絕路中的籌碼,要么只是害怕自己終有一刻會墮落為魔,為禍蒼生,背棄與帝君的約定。
從笛聲安撫了他痛苦拉回他神志的那一刻起,魈便下意識放下了手里的槍,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到底什么時候到來。
但至少……他暫且還不需要在自滅與職責的抉擇中燃盡自己。
意外的是,在那風帶來的笛聲響起的十幾秒后,一陣飄渺的霧氣帶來了另一種笛音。
它隨著風向徐徐飄來,相比之下更清涼飄忽,攜帶著水汽,在前一曲笛聲的空隙之際和聲而起。
風吹來的笛子仿佛有一瞬間的停滯,很快便恢復了流暢。
兩道笛聲的曲風截然不同,卻莫名應和纏繞在了一起,和諧又動人心魄,如同起伏獨立又重疊的復調音樂,一首如詩班教會的圣詠,一首如河畔牧人的低吟,互相闡述著各自對音樂的解,也共同訴說著對一位少年溫柔的善意。
一然站于河邊小橋的正中心,手里拿著熟悉的竹笛輕輕吹奏,霧藍的眼睛時而睜開
,失焦地盯著潺潺流水穿行而過。
為了趕來前順手狙擊不少游蕩妖邪,他的白發被利落的扎起,隨風向后飄動。
情緒與注意力被全部融進了笛聲與規則改變后的元素力的控制之上。
一然許久未動,讓水霧順著河流飄到魈的周圍,和笛聲一起,溫和包裹著他,然后一點一點反向侵蝕,消弭著所有爆發出的業障。
許是風與水的笛聲都被賦予了元素的加持,魈的神志恢復的格外迅速,耳邊的笛聲也越來越清晰,他的身體徹底放松下去,躺倒在地上,迷茫地眨著眼睛。
笛聲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蟲鳴叫了好幾個來回,無數飛鳥起起落落。
恍惚間隱隱察覺天逐漸破曉,有露水順著草尖滴在他的臉上,他抬起手,挽留一直圍繞在他身邊,又逐漸消散的霧氣。
上一次有能力這么幫助他的,是君臨塵世的七執政之一,而這次……
魈慢慢放下了手臂,閉上雙眼,感受曲調的尾聲,隱約對笛聲和霧氣的主人有了猜測。
但……鄰國的神明暫且不論,僅僅是一位仙人,他的霧氣為什么能做到另外兩位執政都做不到的事情,徹底消弭他爆發出來的,千年殺伐所積累的業障呢。
魈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定放棄在疲憊的時候思考根本不能解的事情。
……
河流下游旁的石塊上,溫迪放下了手中的笛子,拿起了一旁的蘋果酒,輕輕晃了晃酒瓶,嘴角露出笑意。
在另一道笛聲響起的那一個瞬間,他多少還有些詫異,但等音樂交織在一起,他也無疑能第一時間從那種默契的熟悉感中確認對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