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未必是絕食而亡,這懷疑早在明萱知曉了顧長平和陸氏死因蹊蹺之后,便生了根長出了參天枝蔓,她一直都想要找個機會想法子揭開當年那件事的真面目,還元妃一個公道,也還自己一個心安。
但是深宮大內,并不是她可以輕易觸及的所在,宮墻密不透風,只放出掌權者愿意讓旁人知道的消息,甚至連后來皇上命人送出來的元妃遺物,也都是經過層層把關為人所授意的。她之前的處境自顧不暇,根本沒有余力去查探什么真相,而如今,好不容易蓄積了一點能量,卻也遠遠不足以將手伸入禁宮之內。
可現在,只不過進了一次宮,這些求而不得的消息便這樣輕易被她知曉了。
明萱望著星移,不斷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不敢錯過分毫。
她心里已經猜到了,這是裴皇后故意要透給她的消息。永和宮舊人的這些血淚控訴中,字字句句將矛頭指向了俞惠妃,是惠妃將顧長平夫婦的死訊告知給元妃的,給元妃診出喜脈開藥后來卻又說元妃有喜只是幻覺的,亦是惠妃介紹來的太醫。裴皇后與俞惠妃如今勢同水火,她不得不要懷疑,星移這些話中的〖真〗實性。
星移似乎是察覺到了明萱的心意,便不似方才那樣謙卑,抬起頭來與明萱直直地對視“奴婢敢以性命起誓,奴婢所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是話說八道,這些事情都是奴婢和月荷親歷,不敢有半個字謊言。”
她咬了咬牙說道“惠妃娘娘請來的那位太醫姓蘇,奴婢不知道他供奉著什么職位,但是看他身上穿的官服,應該是正五品的經歷。那位蘇太醫生了張圓盤臉,眼睛特別大,眉毛下隱了顆黑痣。倘若王妃愿意,可以去著人查一查,四年前大內太醫院可否有這樣一位太醫在。”
明萱心中一動,去歲時給顧貴妃錯診了龍脈的那位太醫倒是也姓蘇,恰巧也生了張圓盤臉,據說眼睛特別大,至于眉毛下有沒有隱了顆黑痣,倒是一查便就能知曉的。據說,那位蘇太醫亦是當年“救回”自己一命的圣手,永寧侯府因此一直對他都頗為尊崇。
后來鬧出了顧貴妃這一攤子烏龍事后,顧家想要去拿他,才發現蘇府早就人去樓空,這位蘇太醫也早在貴妃生產之前就已經請辭,正大光明地離開了盛京城,直到目前都沒有下落。
明萱想了想,不再接話,卻問道“永和宮偏居一隅,離坤寧宮距離不近,你和月荷卻怎么在坤寧宮的門前?中宮肅穆,你們既在宮里多年,應該知曉這些規矩,又怎么會與其他宮女發生沖突?”
她如今知道了這件事出自裴皇后的授意,這叫星移的宮女所言也該是真的,但她素來謹小慎微,總是要將說辭幾番相合,才敢真正地對一個陌生人托付信任,畢竟,事關顧明蓉的死因,涉及的都是后宮的娘娘們,這件事非同小可,她不得不需要謹慎從之。
星移垂下頭來“原本永和宮的人都不敢隨意在宮里頭亂逛,若是被總管發現了,都是一頓重責。但最近皇上來永和宮的次數比往常要多,不看僧面看佛面,宮里頭的人多是迎高踩低的,又慣會見風使舵,便對永和宮的人客氣了許多。
又恰逢裴皇后和俞惠妃斗法厲害,沒有空理永和宮,奴婢們的活動空間便比從前多了許多,各宮的宮女們聚在一塊閑聊,也不再跟從前那樣趕奴婢們了。常來常往,倒是得知了不少外頭的事,上月時,奴婢便就聽說了七小姐的夫婿被皇上封了安平王,前兩日又聽說裴皇后要在今日宣安平王妃進宮,于是奴婢和月荷便到了坤寧宮外守著,想要尋機會與您相認的。”
她微頓,臉上略顯幾分氣憤憋屈“但在側面外,奴婢和月荷卻遇到了惠妃娘娘宮里頭的人,她們說話刻薄,句句侮辱奴婢等,奴婢和月荷都是一路忍過來的,原本為了要見七小姐,咱們也打算要繼續忍氣吞聲。可是惠妃娘娘身邊得寵的侍女桃杏卻對月荷動起了手來,月荷她……她身份與奴婢不同,是萬不能被尋常的宮婢欺負了去的,奴婢一時沖動就與她們扭打了起來……”
星移臉上訕訕的,眼神里卻有真誠的感激“若非王妃替奴婢們求情,恐怕這回要兇多吉少。永和宮里頭從前元妃娘娘身邊信得過的人,除了奴婢和月荷,這幾年不是無緣無故地死了,就是被苦難磨滅了血性,都像個木頭人一樣過活,早就沒有了要替娘娘伸冤的志氣。”
她低聲嘆了口氣“奴婢沒有家人,舍了一條命罷了,月荷雖然身子瘦弱,可是為了娘娘和……她也必要站出來將事實真相說出來的。”
明萱目光微動“月荷怎么沒有來?”
星移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月荷她……”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湊前一步將聲音壓得更低“回王妃的話,奴婢其實也看出來了這次與您的相遇并非偶然,想必是裴皇后想要借著奴婢的口與王妃的手,來對惠妃動手,否則奴婢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混入了坤寧宮,也進不來這坤寧宮的偏殿。只是奴婢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明知道這是個局,也要心甘情愿地跳進來。”
她將手伸進懷中使勁地揉搓了一下,似是取出了一個事物,然后輕輕碰了碰明萱的手,電光火石之間,便將一個揉皺了的紙團塞到了明萱懷中,她張了張嘴,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來,但是明萱卻看懂了她的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