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被她平靜的態度弄得更加不自在,摩挲著拐杖龍頭的手指微微發顫,似乎在斟酌著極其艱難的話語:“你的本分……做得很好。只是……世事難料,人言如刀……”
她頓了頓,仿佛接下來的話燙嘴:“今日……宮里的意思,你也該明白了。”
她終于抬眼,用一種混合著歉疚、無奈卻又強行要求理解的復雜眼神看著楚音,“陛下,讓詢問老身和你自己的意思……其實也是為了顧全封家的顏面,還有……你個人的處境?!?/p>
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在一旁不忍地別過臉去。
“祖母的意思是?”楚音抬起頭,清澈的眼眸直視著老夫人,無悲無喜。
老夫人被她看得心頭一凜,避開目光,艱難地吐字:
“封家……不能再留你了。這陰親……原本就是委屈了你,害你困于墓中三年。如今,既然陛下開了口,我們不如……就此放你歸去,封家……會以嫁女之儀補償于你,對外也只說……只說是你憐惜自己年華,不忍虛耗,自請離府歸宗,定不會損你清譽……”
她幾乎不敢再看楚音的眼睛,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低,仿佛說出這番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這是要她自請和離?還要封家“施恩”?皇帝借封家之手,將她這礙事的“陰婚”遺孀體面地掃出局,以絕南錦城之念,也避免朝廷體面受損?
好一個“為她著想”,好一個“兩全其美”!
松鶴堂內死一般的寂靜。
楚音靜靜地站在那里,昏黃的燈光勾勒著她單薄卻挺直的脊背。她的臉上依舊沒有波瀾,仿佛老夫人說的不是關系到她未來命運的大事,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瑣事。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女子尖厲中帶著哭腔的聲音,猛地從堂外炸響:
“不行!我不同意!”
松鶴堂的厚簾被“唰”地一把掀開!
來人竟是大夫人——封凜霄的生母,大夫人蘇氏!她身后跟著同樣眼眶通紅、一臉驚怒的封若瑤!
蘇氏顯然是一路急行而來,發髻微亂,素色的衣裙上還沾染著夜露的濕氣。
她保養得宜的臉龐因激動和悲憤而扭曲,全然沒了平日的端莊嫻靜。
她一把推開試圖阻攔的丫鬟,踉蹌著幾步沖到老夫人面前,不等喘勻氣,便嘶聲質問:
“母親!您糊涂了嗎?!您怎么能……怎么能說出這種話!”
她猛地指向站在一旁、面色蒼白的楚音,聲音哽咽顫抖:“她是我兒的正妻!是陛下親口賜婚、我們封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從楚家抬進來的宗婦!
我兒尸骨未寒不過三載,您……您就要為了那不知從哪里刮來的歪風,為了陛下一句語焉不詳的詢問,就把她休棄出門?
您要讓我兒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寧?您是要讓天下人戳我們封家的脊梁骨嗎?!
說我們封家涼薄無情,攀附圣意,連為國捐軀將士的遺孀都容不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