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隙可以用耐高溫的精密潤滑脂補償一點。教學用具,滑動順暢就行,對絕對精度要求沒那么高。”江源慶解釋著,開始嘗試裝配。
第一套滑塊組裝完畢,涂上新的白色潤滑脂,小心地套回導軌。
江源慶深吸一口氣,用手指輕輕一推——
滑塊順滑地、幾乎無聲地移動起來,沿著光亮的導軌滑出老遠。
成了!
父子倆對視一眼,江德貴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詫。他下意識地也伸手推了一下,感受著那久違的、流暢的滑動感,喃喃道:“還真讓你小子…弄成了…”
十套光學導軌,江源慶花了整整一個星期才全部修復完成。李主任來驗收時,看著那些煥然一新、滑動順暢的設備,驚訝得合不攏嘴,直夸“老師傅手藝真好”,當場結清了費用,甚至沒還價。
這筆意外的收入,數額不大,卻意義非凡。它來自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依靠的不是大型設備,而是極致的耐心、細致和一種變通解決問題的能力。
晚上,江源慶沒有立刻休息。他坐在電腦前,整理著這次修復過程的照片和筆記——拆解步驟、清理方法、替代滾珠的型號來源、潤滑脂的選擇。然后,他選擇性地把部分內容發到了幾個工程師聚集的網絡論壇和本地的技術交流qq群里,標題是:《分享一下老式物理光學導軌卡死修復的一點經驗》。
帖子沒有夸大,只是平實地記錄過程和解決方法。他也沒提工坊的名字,只留了個模糊的“泗水鎮”地理位置。
起初沒什么反響。但幾天后,開始陸續有人跟帖詢問細節,或者分享自已類似的維修經驗。慢慢地,開始有本地甚至鄰市的陌生人通過qq加他好友,發來一些稀奇古怪的零件照片,詢問“小兄弟,這個東西能搞嗎?”
問題五花八門:有科研單位實驗設備里損壞的定制小齒輪,有老式打印機里斷裂的送料軸,有進口設備上無法單獨采購的定位銷……大多是不值錢但關鍵時刻卡脖子的玩意兒,量小,要求急,正規廠家不屑接。
江源慶來者不拒。能立刻判斷的,他就給出維修方案和報價;不確定的,他就讓對方寄過來看看。工坊角落里的“疑難雜癥”越堆越多。
他不再是漫無目的地撒網,而是開始有意識地打造一個看不見的招牌——專治各種機械“小病”、“怪病”。
江德貴看著兒子沉迷于這些“不賺錢”的零碎小活,眉頭越皺越緊。在他看來,這完全是“不務正業”,有這功夫,不如多去跑跑那些能批量生產的“正經”訂單。
這天,又有一個包裹寄到,里面是一個結構奇怪的、來自進口醫療設備的精密絲杠滑塊組件,內部一顆極其微小的定位珠脫落卡死,導致整個價值數十萬的設備癱瘓。用戶是鄰省一家小醫院,找遍代理商都表示只能更換總成,費用數萬,且周期長達三個月。
江源慶對著臺燈,用自制的微型工具折騰了整整兩天,終于無損拆開,取出了那顆惹禍的定位珠,重新調整安裝。
收費一千五。用戶千恩萬謝,當天就把錢打過來了,甚至多打了二百塊當作“加急費”。
江源慶把現金交給父親時,江德貴看著那疊錢,又看看兒子熬得通紅的眼睛和手指上被精密工具硌出的深痕,第一次沒有抱怨。
他只是沉默地接過錢,放進那個鐵皮盒子里,然后轉身,拿起油槍,去給那臺老銑床的導軌上油。動作似乎比往常輕柔了些。
晚上,江源慶聽到父母屋里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盡弄些稀奇古怪的…”是母親的聲音。
“…嗯…”父親含糊地應了一聲,停頓了一會兒,才又說,“…腦子活…隨他去吧…”
江源慶關上電腦屏幕,工坊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月光如水,灑在那面斑駁的墻壁上。
那行粉筆字,在月光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