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翠小時候聽著老娭毑的話,未嘗沒有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
她遲早要死,見見這個和自己的死關聯在一起的人也好。
她那時候想,老娭毑她們肯定知道些什么,要是她能在里面抓到些機遇,會不會還有一線生機?要給自己找活路,總得在和自己的死相關的事情里找吧?人活在世界上,總要有點幻想。
年少的方之翠覺得自己可聰明了,老娭毑肯定看不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她那時候,迫切地等待著方淮曳的到來。
每一年,方淮曳回來拜年的時候,她都會遙遙看上一眼,因為喆姨不愿意讓她接觸她。
方之翠和方淮曳那些年最近的距離,是方之翠為了看清楚她的臉,拉著喆姨去老娭毑家拜年和離開的方淮曳擦肩而過。
那個漂亮又精致的小姑娘坐在轎車里,被媽媽帶著呼嘯而去。
她站在原地盯著車牌,把她的臉記在心底,等待兩人未來可能產生的交集。
老娭毑能預見未來嗎?
她能預見這個被她算計的少女,真的會愿意在未來為遠道而來的訪客付出生命嗎?
屋子里很靜,靜到足夠方之翠在心底漫無目的的想很多,但大多是關于方淮曳的畫面。
她覺得她實在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房門被推開,喆姨紅著眼眶走進來,一言不發,只給了她一個耳光。
清脆響亮。
方之翠的頭被打得偏向一側。
她跪得那么直,目光那么黑,執拗得要命。
“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就要這樣為別人白白送命嗎?”喆姨難得有些哽咽,“我和你說過多少次,小心點她,提防點她,她會克你,把你克死。”
“她沒有克我,”方之翠輕輕說:“是我自己甘愿的。”
沒有人逼她,是她自己為了心底想象的那一線生機應下的這件事,是她自己陪伴了方淮曳一程之后心甘情愿去死。
她引方淮曳前行,方淮曳送她一線生機。
這件事是真是假,有沒有危險都得她自己擔,現在也不過是賭輸了而已。
她被老娭毑她們利用了很久,可是陪方淮曳走的這一程,是她前二十多年人生里都少有的精彩。
“這種時候你還要和我頂嘴嗎?”喆姨惱火地罵道,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我已經快五十了,做我這一行的人少高壽,我看不開,我想留個姑娘陪陪我,你要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你要和她走一路,我攔不住你也管不住你,你總是有千種萬種的理由去反駁,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走到現在。”
“就這最后幾年、這幾年你也不愿意再陪我嗎?說不定我就快死了,我就快能死到你前面了,老娭毑她們做的事,我也可以做啊。”
“可是再等幾年,可能會死很多人,我也撐不到那時候啊,喆姨。你這個人最信命了,堂堂正正地活,堂堂正正地死才是你最想要的,我哪兒舍得你去遭報應啊。”方之翠凝視著玄女像,竟然勾了勾唇,只是笑得略顯勉強,“我這些年還有些積蓄,全留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