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傾身,目光鎖定沈南安,那看似閑聊的語氣下,藏著冰冷的試探與毫不掩飾的厭惡。
“像極了一位……故人。”皇后輕輕吐出‘故人’二字,尾音拖得極長,佛珠在她指尖發出輕微的一聲‘咔噠’,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一位讓本宮……刻骨銘心,卻又恨不得其永墮無間,魂飛魄散的故人。”
刻骨銘心。
魂飛魄散。
她沒有指名道姓,但那份濃烈的恨意,已昭然若揭。
沈南安端坐如儀,連眼睫都未曾顫動半分。
仿佛皇后口中那個令人恨之入骨的‘故人’,與自己毫無干系。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平靜,迎向皇后那雙翻涌著復雜情緒的鳳眸。
“世間皮相相似者眾,皆是造化偶然。”沈南安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不疾不徐,沒有絲毫波瀾,“娘娘鳳儀萬千,氣度天成,乃天下女子典范。臣蒲柳之姿,粗陋淺薄,豈敢與娘娘心中故人相較?想來是娘娘心懷慈悲,偶見相似,念及舊事,才有此感慨。”
姿態謙卑至極,話語卻滴水不漏,將皇后的試探和惡意輕輕推開。
皇后盯著她,那平靜無波的反應讓她胸中那股郁結的恨意如同撞上了銅墻鐵壁,無處宣泄反而更添煩悶。
她捻動佛珠的速度快了幾分。
“是嗎?”皇后輕笑一聲,那笑聲里聽不出喜怒,“或許是本宮多心了。只是啊,宋御史,”她話鋒一轉,語氣帶上幾分語重心長,仿佛長輩的關切,“你年紀輕輕,便身居要職,圣眷優渥。這固然是好事,卻也容易招風引雨。須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有時候,太過相似……未必是福氣。前人走過的路,留下的教訓,后人也當引以為戒才是。你說呢?”
沈南安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
她再次垂首,姿態更加恭順,聲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娘娘金玉良言,臣謹記于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明槍暗箭,亦是臣途。臣受陛下隆恩,忝居高位,唯知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至于福禍命數……”
她微微停頓,抬起頭,目光澄澈如洗,看向皇后,一字一句道:“臣以為,但盡人事,無愧于心。若天意如此,臣亦坦然受之。前人之鑒,臣自當警醒,然前路如何,終究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豈能因畏風懼雨,便辜負了陛下信重,辜負了這身官袍?”
皇后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她定定地看著沈南安,那雙保養得宜的鳳眸深處,翻涌著震驚,惱怒,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忌憚。
這個女子,比她想象的更難對付。
她的平靜不是偽裝,她的堅定源于內心,她甚至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清晰地表明立場,毫不退縮。
沈南安唇角微揚,目光掠過皇后手中的佛珠,輕聲道:“臣聽聞,皇后娘娘從前信道,如今卻改信佛了?”
皇后指尖一頓,眸色驟冷。
沈南安神色如常,繼續道:“佛家講因果輪回,道家求長生逍遙。娘娘心懷慈悲,想必是覺得……佛門更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