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伯度和蕭仲遠的房間門“吱呀”一聲開了。兄弟二人穿著漿洗得發白的舊長衫,臉上沒有絲毫享用過美食的滿足,只有凝重得幾乎化不開的壓力。他們走到母親面前,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底的忐忑和決心。
“娘,”蕭伯度開口,聲音有些干澀,“我們……”
“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娘親期望!”蕭仲遠搶著補充道,語氣帶著宣誓般的鄭重。像是為了給自己和兄弟打氣。
余老太太看著眼前兩個十年寒窗、已顯出疲憊之色的兒子,千言萬語哽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一句最樸素、卻也最揪心的囑咐:
“盡力就好……進了考場,身子骨最要緊。餓了有考籃里的餅子墊著……去吧。”
那聲音里,強壓下的殷切期盼幾乎要溢出來。兄弟二人不敢再看母親的眼神,低頭匆匆應了聲“是”,便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考籃,快步離開了這個讓他們既想逃離又倍感沉重的家——前往上宛縣城,先尋地方住下,預備明日一早入場應試。這便是本縣考生的便利了。
科舉之路,漫長艱險。
院試不過才過第一關,拿到生員(秀才)資格,算是真正跨入了“士”的門檻。其后還有府試以鞏固身份(非必要,但地位不同),接著是舉人功名的爭奪戰——鄉試(也稱秋闈),需遠赴省城開封府,再往后更是荊棘密布、精英云集的會試(春闈)、殿試……每一步都伴隨著殘酷的淘汰和巨大的風險。
前程遠么?遠!仿佛天塹橫亙,可望而不可及。
但對于此刻再次走入考場的蕭家兄弟而言,那些更遠的關隘尚且飄渺。
眼前這道名為“院試”的小門,已是橫在人生路上的巍巍絕壁。
算了,先別參加了……
這句冰冷的旁白如同命運無情的判詞,在院試結束放榜的那一日,得到了應驗。
壓抑的陰霾并未因兩人的離去而消散,反而像一塊浸了水的破布,濕漉漉、沉甸甸地籠罩在蕭家小院上方。
等待放榜的日子,比任何時候都難熬。
歸來的兄弟二人,臉色蒼白如紙,眼神閃爍游移,全然不復臨行前的信誓旦旦。他們像失了魂的木偶,徑直鉆回各自的臥房,閉門不出。那份羞于見人、無顏面對母親和家人的巨大失落與愧疚,沉重得幾乎要將他們壓垮。
余老太太更是仿佛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十歲。她日日坐在門檻上,望向縣城方向,神情恍惚。時而眼中閃過期盼的光,仿佛下一秒就有報喜的差役上門;時而又被深重的恐懼攫住,手腳冰涼。她煎熬著,甚至不敢開口詢問兩個兒子考得如何,生怕得到那個無法承受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