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夯顫步上前,老眼渾濁,聲音卻如重錘:“這狗……昨夜咬著紅布回窩,我認得。那是……那是羅屠的袍子。”
風停了。
千雙眼睛死死盯住羅屠。
他站在原地,刀尖微顫,忽然仰頭狂笑,笑聲如狼嚎夜山:“就憑一條狗?老子一刀劈了你!”
刀光如電,劈裂晨霧。
徐謙站在高臺之上,竟連眼皮都未眨一下。
那柄斬過幾十顆人頭的鬼頭刀,裹挾著惡風,直取他咽喉。
風聲割面,死亡的氣息撲至鼻尖——可他只是冷笑。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蒼老身影猛然撲出。
“咚!”
血肉相撞,悶響如鼓。
吳夯整個人撞進刀鋒軌跡,左肩硬生生迎上那一斬,刀刃入骨三寸,鮮血如泉噴涌,濺了徐謙半身猩紅。
他踉蹌跪地,右手死死攥住羅屠的腕子,指節泛白,像要把骨頭捏碎。
“你瘋了?!”羅屠目眥欲裂,一腳踹開吳夯,吼聲震得校場塵土翻飛,
“老東西!你護這狗官干什么!他根本不配!”
吳夯趴在地上,肩頭血流如注,卻仍抬起頭,渾濁的老眼直勾勾盯著羅屠:“你問我……瘋沒瘋?”
他咳出一口血沫,聲音嘶啞如裂帛,“寨主臨死前攥著我的手說——‘別讓弟兄們白死’。你現在呢?放火燒坊,嫁禍匠人,逼徐爺殺自己人……”
“你是想讓他們再死一次嗎?!”
風忽然靜了。
三千雙眼睛死死釘在羅屠身上,有震驚,有懷疑,更有無數雙曾被礦監活埋親人的手,開始緩緩握緊手里的東西。
徐謙緩緩上前,靴底踏過血痕斑斑的黃土。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骨哨,邊緣磨得發亮,是用礦工遺骨一點點削成的。
他輕輕一吹,哨音短促凄厲。
“認得嗎?”他盯著羅屠
“這是你們寨主的信物。每一任白云寨頭領,都有一支。你燒鐵匠鋪時,大概忘了——這些兄弟,不是你手里的棋子,是我的刀?!?/p>
他環視全場,目光掃過每一張饑餓而警惕的臉:“石砣子熔鐵為鋤,賬目清清楚楚。真正想亂規矩的,是那個恨不得我親手砍了自己匠首的人?!?/p>
頓了頓,他嘴角揚起一抹近乎殘忍的笑:“羅屠,你不是一直想殺人嗎?五日后,羊府千戶率三百兵來剿,你帶三百人,埋伏鷹嘴崖——殺個痛快?!?/p>
全場嘩然。
有人驚愕,有人竊語,更有人眼中燃起久違的戰意。
他們曾是流民、礦奴、逃兵、死囚,沒人給過他們“打仗”的資格,只有徐謙,把刀和命一起遞到他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