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湯汁讓他頓時火氣大減。
他坐在了竇德昌對面的太師椅上,傾身對竇德昌道:“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南溝那邊,竟然有六百多黑戶躲在那里開荒,多半都是青壯年。六百多啊!還好這幾年風調雨順,若是災年,那些人沒吃的了,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甚至是會引起民變的!”
竇啟俊說著,打了個寒顫。
再看自己的幾個好友,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好像在看一個怪物。
竇啟俊不由長嘆了口氣。
和他們說這些干什么?他們也不懂。就算是懂,也未必有自己的體會和感觸。
他頓時覺得怏然,無精打采地問他們:“你們以后有何打算?”
院試結束了,他們也可以放松放松了。
屋里坐著的竇政昌,竇德昌,竇啟光、竇啟泰都感覺到了竇啟俊的情緒,可竇啟俊剛才否定了把這件事告訴縣太爺的建議,大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現在他轉移了話題,竇政昌忙將話題接了過去:“父親寫了信回來,讓我們先歇個夏,過了中秋節去京都見識一番,再順便拜訪幾位前輩。”然后他問竇啟光:“你要不要跟著我們一起去?”
這是要為他們參加會試做準備。
竇啟俊暗暗點頭。
竇啟光卻連連搖頭:“我不去,我和杜夫子說好了,他以后單獨指導我制藝。”
竇啟泰聽著“唉”了一聲,無限向往地道:“我倒是想去,只可惜我爹說了,我要是考不中秀才,哪里也不準去?”
他的話音剛落,屋子里就響起一個不屬于他們的聲音:“你們要去哪里?”
眾人回頭,就看見鄔善穿了件象牙色素面杭綢直裰容光煥發地走了進來。
屋里的人齊齊“哦”了一聲,七嘴八舌地喊著“鄔案首”,語氣促狹。
鄔善實在是太高興了,不以為意地笑瞇瞇地點頭,四處作揖:“承讓了!承讓了!”
“你這家伙!”竇政昌忍不住哂笑,“一點也不謙虛!”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鄔善“唰”地一下打開了手中的折扇,搖了兩下,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竇政昌對面的太師椅上,對竇啟俊道:“天氣這么熱,外頭又吵,我們去大慈寺吃齋菜去吧?”臉上竟然露出幾分期盼。
竇德昌不屑地“嗤”了一聲,道:“大慈寺的齋菜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去景福春吃冰碗。”
竇政昌幾個連連點頭。
只有竇啟俊,緊緊地盯著鄔善,慢條斯理地道:“想吃齋菜啊?令堂可同意你去?”
今天唱的這出《四郎探母》,就是鄔太太點的。
他的語氣極其冷漠,看鄔善的目光炯炯有神,透著幾分犀利,竇政昌幾個俱是一愣,不由安靜下來。
“我中了案首,就是希望母親能同意我去大慈寺吃齋菜,”鄔善輕輕地收著折扇,笑容從臉上一點點地褪去,表情變得嚴肅而認真,“如果母親不同意,我早想好了七、八種說服母親的說辭。好在母親同意了。”他說著,嘴角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而且越翹越高,最后咧著嘴笑了起來。
竇啟俊哼了一聲,道:“你有把握你母親同意了?”
鄔善笑得歡暢:“當然!”
竇啟俊面色微緩。
看得竇啟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茫然地問:“你們這是怎么了?不過是吃個齋菜而已……還用得著舅奶奶同意嗎?”
竇政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