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兆晗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道:“沒有。”他的臉龐在電腦的熒幕下顯得立體而蒼白。
“為什么這樣問?”陸兆晗追問道。
鐘霽笑了一下說:“因為我好像也沒有,是不是挺像的?”忽然之間,鐘霽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寧戎的名字。
他如同被點醒一般懂得了他所有煩悶的來源之處,他是本能地對寧戎的存在感到恐懼。寧戎的名字被孫決突然提起本來只是一個前奏,只是一個小小的帶著惡意的挑釁,但是陸兆晗的刻意忽略之后,他的存在多了一番神秘色彩,最后他出現(xiàn)在陸兆晗似乎想要隱瞞起來的通話中,與自己并列在一起。
鐘霽只是突然察覺,他的名字,不是因為不重要而被一句帶過,而是太過重要被藏在了所有意圖的背后。
陸兆晗讓鐘霽去睡覺,他還要工作,他說想要一邊工作一邊看著鐘霽睡去,很普通的情侶之間的舉動,但是陸兆晗從未如此粘人。
鐘霽開著手機視頻,洗漱完畢后,面對著陸兆晗躺下,一種渴望在他的心中不斷的升起,他輕輕地呼吸著,等待時機來臨。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一聲輕微的嘆息,接著是“滴”的一聲,眼前陷入完全的黑暗。鐘霽睜開雙眼,他對了一下時間,撥通了遠隔千里的電話。
一段流行音樂飄過之后,傳來了陸旭帶著一點陰陽怪氣的聲音,他的態(tài)度擺得很高,說道:“有什么事嗎?”
鐘霽呼出一口氣,不緊不慢地繞著彎子說出了自己的問題,裝作有些氣憤的模樣說:“你哥和寧戎有什么關(guān)系?”
陸旭沒有任何遲疑地說:“你說戎哥”,他的語氣變得得意起來,“對,就算你見了爸爸媽媽又怎么樣呢,你不了解哥哥,根本就不知道哥哥到底在意什么,難道你能比上戎哥嗎?”
鐘霽睜大了雙眼,幾小時之前的判斷被推翻,他的直覺總是在應(yīng)驗。
他靜靜地聽著陸旭喋喋不休地訴說著寧戎與陸兆晗的過去,他幾乎是像早就準備好,排練了無數(shù)遍一樣,流暢地陳述著,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郁結(jié)與不得不接受的釋懷。
陸兆晗丟失許久的拼圖,終于在時間的縫隙里被發(fā)現(xiàn),被堂而皇之地呈現(xiàn)在鐘霽眼前。鐘霽掛斷電話之后,沉默了很久,他找到了好幾年前的那個新聞。
多年以后,當(dāng)他面對滿目瘡痍的小鎮(zhèn),他會想起曾經(jīng)他在雨幕之下看到陸兆晗的下午。
鐘霽與他遙遙對望,雨下的那樣大,陸兆晗的瞳孔中只有一個被雨淋shi的模糊的影子。
回溯
鐘霽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虛空,在窗簾緊閉的臥室內(nèi),手機微弱的光線熄滅后,漆黑的密室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鐘霽想起兒時因為自己害怕雷鳴閃電,母親把他抱在懷里,用被子蓋住他的眼睛,輕柔的手蒙住他的耳朵。從那時開始,他喜歡在黑暗中入睡,看不見、聽不見讓他感覺很安心,似乎遁入異界,再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傷害自己。可是此刻,他突然對眼前的黑色感到恐懼,他的心不安地跳動,密不透風(fēng)的臥室似乎是一個洞穴,在洞穴中孤獨一人生活的想象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他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獨,母親不在身邊,陸兆晗呢,也許他從來不曾在他的身邊。
鐘霽光著腳跳下床,涼意順著他的腳掌滲透進身體,攀附上他的心臟。他拉開窗簾,窗外,一輪明月懸掛在遙遠的天際,這是一個團圓的夜晚,月亮像銀盤一樣,光潔而耀眼。他打開臥室的門,拉開所有的窗簾,打開窗戶,銀色的月光與秋天涼爽的空氣鉆進他的洞穴,他終于覺得不再那么孤獨。他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看向落地窗外的千里之外,看向被黑夜吞沒的城市邊緣。
無際的夜空中閃爍著一點光亮,從天邊飛向另一邊,跨越了整座城市。
好多年前,一架飛機也在夜晚劃過天際,它飛躍好幾個國家,帶著旅人的期望,然后在無窮的大海之上急速下降,像是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直直地墜入冰冷的海面,永遠地沉睡在了海底,不留下一絲痕跡,亦不留下任何消息,在這個世界消失無蹤。那時,鐘霽還在念初中,那是個平平無奇的上學(xué)的早晨,當(dāng)他如往常一樣踏入教室,聽到班上的同學(xué)都在議論紛紛,他們的話語里,出現(xiàn)了飛機、空難這樣的字眼。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到處都是關(guān)于空難的消息,畢竟這是一架由他們市出發(fā)的飛機,所有人的口吻都帶著遺憾,甚至有些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