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盛開到凋零,是世間所有生命的宿命,可誰又不想盡量綻放得久一些?”謝緣覺握著花,蹲下身,另一只手把面前土地挖出一個小坑,重新將那幾枝花chajin去,隨即拿起掛在自己腰后的水囊——由于她的身體原因,她每日需要保持飲食規律,近來外出都習慣攜帶了清水干糧。
確確實實是最普通的清水,打開水囊塞子的一剎那兒她指間抖落少許藥粉,再給土壤里的花朵兒澆了水,才淡淡道:“何況,若是因為喜愛欣賞而摘下它們也就罷了,你不該給它們下毒。”
朱砂眨眨眼睛,眼中露出濃厚的興趣:“不是你說一句花草亦有生命,它們就真的能修煉成妖精。它們不會說話不會動,更害不了我,我干嘛給它們下毒啊?”
“不錯,你不是要毒它們。”謝緣覺徐徐起身,一舉一動始終從容,“而是要毒我。”
“所以你就給它們下了更厲害的毒,來壓制我的毒?那待會兒它們豈不是枯萎得更快更厲害,到底是誰要害它們呀?”朱砂終于不再裝糊涂,帶笑的聲音像是在與誰撒嬌,“你這樣假惺惺的人,我最討厭。”
謝緣覺坦然頷首:“我的確在那些水里下了藥粉,但它們算不上什么毒,只是普通的草藥所煉制,不僅無害,若與你撒在那幾枝花上的‘一封雪’相融合,還會消解所有的毒性。”
朱砂充滿笑意的神情微微變了變。
據她所知,這世上唯有“十里霞”與“一封雪”相融,才能完全消解它們的毒性。而這種藥物,雖確實對人體毫無害處,但若再加上哪怕一點點殘留的“醉蘭草”,便會瞬間化為劇毒。
偏偏她最近為研制一種新毒,和“醉蘭草”打了多日交道,身上不可避免帶了些它的氣息。
——是巧合?還是謝緣覺真的聞了出來?
“你鼻子倒靈。”朱砂忽地右手一揮,又恢復笑意,手中一蓬銀光頓時揚起,“那我送你一樣東西!”
銀針恍若流星,飛馳而來,其中多半是射向謝緣覺手中的水囊。謝緣覺沒那么好的輕身功夫,幸而朱砂的暗器手法也算不上一流,她勘勘避過銀針,同時將水囊往空中一拋,清水濺起,似從天而降的雨水,眼看著就要落到朱砂頭頂,朱砂雙手再揚,一卷紅綢如赤色的波浪飄舞于半空之中,擋住全部水滴。
“‘十里霞’也算是普通的藥嗎?”
“要煉成它是需要稍稍費些工夫,但草藥當然都是普通的草藥。要想種出‘醉蘭草’才是真正不輕松。”
謝緣覺語音是一貫的平淡,看向朱砂的眼神亮了許多。
盡管在昨夜,謝緣覺與凌歲寒便收到了尹若游寄來的消息,得知尹若游已尋到顏如舜的下落,但她們仍然不能放下一顆擔憂的心——諸天教勢力顯然不小,連重明都陷入其中,萬一阿螣也遭遇危險該如何是好?
正巧,袁成豪來找謝緣覺求醫。兩人索性將計就計,答應袁成豪的要求,倘若能夠擒住諸天教的圣女,有人質在手,哪怕重明與阿螣那邊遇險,她們也能用這位圣女換重明與阿螣的平安。
在聞出朱砂身上“醉蘭草”氣味的剎那兒,謝緣覺已心生一計,本打算待會兒設法悄悄讓對方沾上混合了“十里霜”的水,沒料到諸天教這位圣女比她想象的更有本事,僅憑她一句話就猜出她的計劃。
此時的朱砂更震驚,也更氣惱。
要知道她長年與毒為伍,身上沾染的藥物氣味不止一種,或許最近“醉蘭草”的味道是更重一些,但要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將它們完全分辨清楚仍是極困難的一件事。總之,她是不容易做到的。
她二人此刻均覺對方是自己的強勁對手,自然愈發謹慎,不肯輕易出下一招。
另一邊雜草深處,袁成豪見狀越發焦急,忍不住向凌歲寒道:“你還不出手嗎?”
凌歲寒道:“她又沒輸,我出手干什么?”
袁成豪甚是不滿:“所以,你收了我的錢,就是來這兒就是看戲的嗎?”
那當然不是,還得看著你,防止你跑了路。凌歲寒腹誹一句,強忍住心中怒氣,目光卻已化為寒刃,又將他掃視了一遍,突然發現——其實,他和顏如舜并不相像。
盡管起初,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凌歲寒也覺得他的相貌與顏如舜有不少相似之處。可是,人是活的,而非靜止的畫像。
真正構成一個人的,不僅是臉上的五官,還有他們的種種表情,言語,儀態,以及舉手投足間展露的氣質。因此把袁成豪看久了,便越看越覺得他那張臉令人生厭,其實與重明相差甚遠。
袁成豪察覺到了凌歲寒眼中的殺氣,不禁伸手握住腰后的刀,低沉的語音充滿懷疑:“你瞧什么?”
凌歲寒這會兒不準備與他動手,正要隨便說句糊弄的話,忽聞林中東南方向似有異響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