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能再聽她們的話,自尋死路。
這幾日他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快馬加鞭趕到鴻州長生谷,請那位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神醫九如法師為自己解毒。可惜據說九如性情古怪孤僻,若無人介紹,普通病患根本就進不了長生谷。他正猶豫間,碰巧,長安城內另一位年輕醫者名聲漸起,居然還在一場醫術比試中勝過了諸天教的弟子。
只不過,能勝過依圖雅,卻不代表此人就能夠解諸天教教主的獨門毒藥。袁成豪親自前往曇華館,試探了謝緣覺一番,發覺對方醫術果然非同凡響,這才決定死馬當作活馬醫。
謝緣覺再加上她那個朋友凌歲寒,對付朱砂一人應該不難。只是朱砂這邊還有眾多諸天教弟子保護,所以,自己必須將朱砂引出來,引到一個僻靜之地。
終于走到城郊惠河岸邊,袁成豪步入園內,與諸天教弟子說了一聲,要求與圣女見面。
如濃墨沉重的黑夜,唯有珂吉丹的房間始終燈火璀璨,她還斜坐在榻上,饒有興致看一卷話本子,似乎對袁成豪視而不見。袁成豪已習慣了她的態度,忍著恨意招呼了一聲:“朱娘子。”旋即開門見山道:“今日凌知白收到從定山寄來的一封信,我藏在暗處,聽了一會兒她和送信人的談話,似乎那信的內容與你要查的事情有關。”
“若你沒把信拿到手,就不必又來煩我。”珂吉丹神色淡淡,仍然不愿看他一眼。
“我親眼看見凌知白將那封信貼身放在懷中。”袁成豪道,“那凌知白乃是定山掌門凌虛的親傳弟子,聽說武功是當今江湖年輕一輩里的佼佼者,我雖不一定輸給她,但要贏她恐怕也不容易,怎么可能說拿信就拿信?”
“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主意,與我有何干系?”
“如果我猜得不錯,你這么著急要對付定山派,是因為定山派與貴教教主之間有什么仇怨吧?你是教主唯一的徒弟,代師復仇,確實是我們中原武林不成文的規矩,怎么能說與你沒有干系?”
聽他提到“教主”,珂吉丹眉梢微挑,終于抬起目光望向他的面孔,眉心那一點朱砂在跳躍的燈火映照之下鮮紅如血:“說得真好,既然如此,此事只與我一人有關,你已沒什么用處,還需要留在這個世上嗎?”
“我并非此意。”袁成豪立刻道,“其實我已想了一個辦法,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好吧,你先說說。”
“我可以把凌知白引到僻靜處,由你來對付她。”
“哦?僻靜處?”珂吉丹一張娃娃臉,笑得純真,“讓我與她兩敗俱傷,同歸于盡?”
“你要是死了,教主絕不可能再繼續給我解藥,我還不是只有死路一條?我有那么蠢笨嗎?”袁成豪道,“但這里人太多了,以凌知白的眼力能看不出他們都是會武的?她一旦察覺出蹊蹺,立刻離開,你的毒術再厲害也奈何不了她。只有你一個人,才會讓她完全放下戒心。畢竟,憑你的相貌氣質,凌知白應該只會把你當成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妹妹,不會對你防備,只要你能靠近她,隨便在她身上下個毒,她豈能是你的對手?當然,如果你還是害怕,我再另想別的法子。”
最后一句話里激將的意思很明顯,可惜珂吉丹并不是多么爭強好勝的性子,自然沒那么容易中計。
真正說中她心坎的,是袁成豪之前話里的那句“代師復仇”。
她要對付定山派的的確確是為了師君,倘若什么事都吩咐手下人去辦,她不親自出一點力,又怎么能顯出自己的心意?
“你打算將凌知白引到何處?”
“你心中大概對我還有些懷疑,地點由你來選。”
“你明明知道我才來你們崇國不久。”珂吉丹從一旁桌上銅盤里拿了顆蜜餞梅子扔進嘴里,“我對這兒一點都不熟悉,選個風景夠美的地方吧。”
兩人商談完畢,袁成豪又在夜色里離開。
珂吉丹繼續吃著甜滋滋的蜜餞,半晌,才慢悠悠道了一句:“你應該一直都在?”
庭院里風吹木葉,颯颯作響,顏如舜不知從何處走了進來,每一步都無聲無息。
珂吉丹笑道:“你輕功果然厲害,至少比他厲害得多。”
顏如舜沉默未言。
珂吉丹繼續道:“你現在看清楚了,可以確定是他了?”
八年的時間或許還不算太長,不會太過改變一個成年人的相貌。他的的確確就是袁成豪,這一點,顏如舜自然可以確定。然而往事記憶又如潮水一般涌來,曾經在年少的袁雅心中,袁成豪永遠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模樣,仿佛地獄魔鬼的可怖,是她怎么也逃不了的巨大陰影。若非親眼看到剛才的畫面,顏如舜完全想不到,原來他會有這樣對人卑躬屈膝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