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可以肯定,此處絕非鐵鷹衛的大牢,守衛顯然比鐵鷹獄更加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其實以凌歲寒的性子,在一般情況下,只要她還沒死透,她絕不會輕易束手就擒,必定堅持戰斗至最后一刻——然而當時突然來到無日坊的那群官兵異口同聲的那一句“奉旨捉拿刺客”讓她迅速意識到,此次行動的幕后主使,恐怕不止胡振川,還有潤王謝惟,甚至當朝宰相尚知仁。而此前尹若游已和她提過醒,她早將她拉下水,尚知仁遲早都會為了秘冊之事而找上她們的麻煩。
既然為了秘冊,尚知仁就不會立刻殺了自己。
所以,她與其拼掉自己一條命,還不如在牢里養養傷,只有傷好了,才有機會脫困。
可是此時此刻看著四面八方密不透風的圍墻,以及鎖在自己手腕腳腕上的鐵鐐銬,她發現即使自己傷勢痊愈,想要離開這兒也不是一般地困難。她雖不懼怕,卻很有些焦慮,腦子轉了許久也沒能想出一個好方法,忽聽沉寂的牢房里響起一陣清晰明顯的腳步聲,她放眼往前望去,遂見一名已近耳順之年的華服男子,帶著數名鐵甲官兵,正負手款步走來,片刻之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立刻又有官兵點燃更多的燈燭,幽暗的大牢里,光影綽綽。凌歲寒目光往下,隔著鐵欄桿,盯住對方腰間的金魚袋,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傷好些了么?”然而出乎凌歲寒的意料,尚知仁并非一見到她便疾聲厲色,反而滿面笑容,說話語氣也溫和得古怪,“我請了宮里最好的女醫為你治傷。你放心,她說你身體底子不錯,這些傷要不了你的命,至于什么時候能夠痊愈,得看用什么樣的藥。”
“多此一舉。”凌歲寒偏了偏頭,又斜著眼睛瞧他,“你們不是說我是刺客嗎?按照大崇律,我遲早都是會被砍頭的,傷好不好又能有什么用?”
“但你現在不是還沒有認罪嗎?”尚知仁笑道,“你究竟是不是刺客,如今也只是懷疑。如果之后發現挾持永寧郡主的刺客另有其人,你自然會被無罪釋放。”
凌歲寒“哦”了一聲:“原來你們也知道你們沒有真憑實據。”
“人證也是證據的一種。潤王殿下就是最好的人證,他若說你是刺客,那你一定就是刺客。”
“那他人呢?”
“還有不到兩月,便是圣人壽辰,他身為人子,又是人臣,這幾日在為圣人的壽宴準備,暫時無暇審問你。因此這樁案子,目前由我來負責處理。”
“所以我到底是不是刺客,就是他一句話的事,而他又把這個權力交給你了?”
“誒,話可不能這么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難道本官還會辦冤假錯案嗎?”尚知仁立即否認,但見凌歲寒確實懂了自己的意思,十分滿意,揮手讓在場官兵暫時退下。官兵們面面相覷,審問這樣的朝廷重犯必須有不止一名官吏陪同,不然于法不合,但他們不敢違逆尚相公命令,猶豫須臾,退到大牢門外。牢里再無人掌燈,瞬間又變得昏暗無比,尚知仁注視著凌歲寒的面孔,話鋒驟然一轉:“前段日子,你是不是得了一本冊子?”
終于聽他說到正題,凌歲寒冷笑一聲,本來不想回答,然而轉念一想,那秘冊不在自己身上,就在尹若游等人的身上。如果自己不說話,說不準他接下來又會設法將尹若游等人也抓進牢里。
而自己若是承認,他必專注審問自己一個人,一來暫時不會再找尹若游等人的麻煩,二來更不敢現在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是以她揚眉笑道:“冊子?好像前不久是機緣巧合得了一本,上面寫的文字莫名其妙,我看了很久也沒看懂。只不過……我發現有人為了得到它而不擇手段,所以猜它應該很重要,現在看來我猜得沒錯。”
尚知仁心底一震,正色問道:“它現在在哪里?”
“我自然不會把它帶在身上。至于它藏在哪兒……我憑什么告訴你?它被我得到,便已經是我的東西。”
“你不是蠢人,把它交出來,你可以得到什么好處,你應該很清楚。除非,你不怕死。”
“你第一句話說得不錯,我當然很聰明,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盤。可惜你不知道的是,我這人天生反骨,叛經離道,別人越想讓我干什么,我就越不想如別人的意。”
“沒關系。”尚知仁仍然毫不動怒,似乎很好脾氣地笑了笑,“我早料到你會這般說,但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回答做不得數。我給你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再給我新的答案。只是在這期間……你恐怕要受些苦了。”
話落,他陡然抬高聲音,將守在大牢門外的官兵叫進來,輕描淡寫道:“她不肯交代永寧郡主被挾持那一日她的行蹤,用刑吧。”"